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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672)

那厢间,严清和刘氏虽然有一肚子话要讲,但哪好意思让人久等,何况他还是待罪之身。简单说了几句要紧的,刘氏便出来向王贤下拜告辞。严清其实是押回来协助调查的钦犯,自然要跟王贤回北镇抚司去。

“嫂夫人稍等数日,尊夫很快会重获自由的。”王贤温声道。

“外子能平安回京,民妇便喜出望外了。”刘氏感激不尽道:“一切以大人为重,我夫妻早晚自能相见。”

“嫂夫人深明大义。”王贤赞一声,吩咐手下缇骑道:“送嫂夫人回家去。”

刘氏向王贤盈盈一拜,又深深望一眼坐在亭子里的丈夫,才恋恋不舍地上了油壁车,先行离去了。

“子廉兄,我们也回去吧?”王贤又朝严清歉意道:“京城里人多嘴杂,咱们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大人请放心,听了您刚才的开导,”严清浑不在意地笑道:“在下不会再把自己当成犯人了。”

“好!好!不仅要有铁骨,还要有傲骨,这才不愧圣贤教诲!”王贤激赏道:“等回到衙门,我再好生为子廉兄洗尘!”说完,便亲自把严清送上囚车,加上锁链,沉声道:“回城!”

“喏!”一众锦衣卫齐声应诺,翻身上马,整齐地在囚车两侧列队,倒像是护送着严清向玄武门而去。

进了城,沿街百姓难免侧目,不过回了镇抚司衙门,就是王贤自己的天地了……朱九爷已经完全被王贤买住了,只要王贤不谋反、不勾结,其余稍稍出格的事情,他都睁一眼闭一眼,并不向皇帝禀报。所以严清也不用办什么手续,径直便被送到了后衙,王贤亲自扶他下了囚车,便见一名强壮的锦衣力士,推了一辆铺着青缎软垫的诸葛四轮车,恭候在那里。

所谓诸葛四轮车,其实就是一种轮椅,因为是诸葛亮发明且日常乘坐的而得名。其后轮大,前轮小,推着行驶平稳得很。严清虽然不是没法走道,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样子,显然不如像孔明那样端坐四轮车上,符合士大夫的审美情趣,也更能维护严清的尊严。

“这四轮车是命人为你赶制的,”王贤对一脸错愕的严清笑道:“快坐上看看稳不稳当。”

“多谢大人好意……”严清被王贤的细心体贴感动得鼻头发酸,但他还是拒绝道:“但我这个罪员,让人推着走来走去成何体统?”

“放心,在这北镇抚司衙门里,没有人会乱嚼舌根。”王贤笑道:“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把他当成随时随地监视你的,这样不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大人……”严清这个汗啊,心说这王大人怎么百无禁忌?

“好了,别争了,就这么定了。”王贤不容分说,将严清塞到车座上道:“子廉兄先去沐浴更衣,回头给你接风洗尘!”又对那推车的锦衣力士道:“以后你和冯三就轮流服侍严老爷了,不得怠慢,否则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是!”那锦衣力士赶忙应下,又对严清道:“严老爷,冯三已经准备好热水了,小的送您过去。”说完便推着严清往给他收拾出来的小院去了。严清知道自己反对也无济于事,反而显得不识抬举,只好向王贤拱拱手,苦笑道:“在下失礼了。”

“请便请便。”王贤笑眯眯地一伸手道:“不用着急,洗个痛快澡……”

“……”不知怎的,本来很感激的严清,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五百九十九章 人才难寻

待严清洗刷干净,换上崭新的儒生布襟、白衫长袖,坐着诸葛车出来相见时,王贤感觉他就差一把羽毛扇,便活脱脱地孔明再世了。

“哈哈,果然是剑眉星目、人中龙凤!”王贤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严清道:“怪不得有天之骄女非你不嫁呢!”

“大人说笑了……”严清不禁脸色微红,当年他中进士时,着实被一些王公贵族相中,要招他做婿,不过他不是攀龙附凤之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逃回老家和未婚妻成婚,才免了被豪门绑去成亲的遭遇……时隔多年,想不到王贤连这种花边新闻都知道。

“好了,快请坐。”王贤请严清上座,严清自然坚决不肯,双方推让一番,最后东西昭穆而坐。

这时候,士兵端上席面来,王贤笑道:“听嫂夫人说,子廉兄是居士,因此备了这桌素席,子廉兄尝尝可合口味?”

“在下是孔孟门徒,不过家祖崇佛,在下便自幼吃素礼佛,敬佛更是在敬祖宗。”虽然对王贤的细心体贴已经深有体会,但严清闻言还是颇为感动,看着桌上一道道造型精致、色泽鲜艳的菜肴,他笑道:“光看这色形,就知道绝非凡品。”

“究竟好不好,尝过才知道。”王贤举箸相让道:“尝尝这几道菜,看看是不是样子货?”

王贤的盛情之下,严清只好夹了一筷子金针川荪卷,送入口中一尝,顿觉清淡可口,香气四溢。再尝尝香菇面筋、翡翠素鸡片等几样菜肴,全都是色香味俱佳,别说这一年多,就是之前三十年,也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不禁好奇道:“是哪里的素斋师傅,竟有这么好的手艺?”

“是我从庆寿寺请的。”王贤微笑道:“再尝尝这素酒,口感十分清冽绵软,是老和尚亲手酿的。”所谓素酒,就是寺庙里供神敬佛的酒,也是和尚尼姑居士可以喝的酒。这种酒不同于米酒、高粱酒等烈性‘荤酒’,做法是没有经过‘蒸馏’工艺,只是简单地将酒糟滤除,余下的酒水,放到锅里煮开,以使酒不会变质。这样的酒不容易醉人,但口感很成问题,必须要筛过再喝。但姚广孝所酿的素酒,竟清澈如烧酒,口感甚至更胜烧酒一筹,让人不得不服气,老和尚这种天生赢家,做什么都会出类拔萃。

听说是姚广孝的厨子,严清登时了然,再尝尝姚少师亲手所酿的素酒,更让人三生有幸。不过虽然菜肴很可口,自己也饥肠辘辘,但严清还保持着君子之风,浅尝辄止,便旋即对王贤举起酒杯道:“所谓大恩不敢言谢,大人的恩德在下铭感五内,借素酒一杯敬大人!”

“干。”王贤与他吃酒一杯,又让人满上道:“我也敬子廉兄一杯,给你接风洗尘,祝你否极泰来!”

“多谢大人!”严清也是一饮而尽,双方推杯换盏喝了几盅酒,严清便忍不住道:“大人,齐大柱的案子,重审又遇到了难题?”

“哈哈,今天只喝酒,有正事明天再说。”王贤笑笑道。

“大人,咱们酒也喝了,还是说正事吧。”严清却迫不及待道:“这个案子一天不翻回来,在下就一天如鲠在喉,吃不下也喝不下。”

“那就说道说道吧,”王贤笑着对在下首作陪的吴为道:“你把案情的发展简单介绍一下。”

“是。”吴为也早就放下筷子,擦手漱口了,闻言便对严清道:“在大人上任不久,贵夫人在辕门外为先生鸣冤,后来我们调查过,消息是纪纲的手下故意散布给夫人的。”

“惭愧,内子为奸人诱导,给大人添乱子了。”严清忙道。

“不打紧。”王贤摇头笑道:“我和纪纲老贼水火不容,他就是不用这个案子整我,也会挖别的坑让我跳的。”说着真诚地笑笑道:“况且,没有这个案子,我又如何把子廉兄拉出苦海?”

“大人原先听说过在下?”严清终于道出心中的疑问。他知道自己如今一文不名、满身麻烦,王贤根本不可能图自己什么,却对自己超乎寻常的看重和礼遇,实在让他满心忐忑。

“子廉兄,你应该知道,浙江周臬台是我的亲近师长吧?”王贤微微一笑道。

“原来如此。”严清恍然,他是周新悉心栽培起来的,说周新是他的授业恩师也不为过。而王贤则是周新亲题的‘江南第一吏’,可以说是周新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人也算是同门。想必周新曾拜托过他拉自己一把,严清对老上司生出无限的感激,对王贤也彻底放下戒备,把他当成亲近同门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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