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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697)

王贤一番话说得极诚恳,尤其这年代的大人物,还都是那种打死不认错的,就更凸显出他真诚来了。果然一番话让刘子进和他的手下敌意大减,刘子进哼一声道:“嘴上道歉有什么用,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要是没安好心,大可在交城坐山观虎斗。娄烦四处都是重兵把守的险要之地,你们冲又冲不出去,粮食吃光了就得自己吃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你们耗死!”王贤冷声道:“我又何苦来这一趟呢?”

“……”刘子进又无言以对了,其实他见王贤赶来,心里对官府的怨气,就已经消了一半。现在让王贤这一番分说,更是消了七分怒意。

“这世上绝对不会害你们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太孙殿下,一个就是我!”王贤继续添把火道:“因为你们是我们招安的,你们能否顺利安置,关乎大明的信义,关乎太孙和我的名声!我们必须要把你们安置好,明白了么?!”

“明白了……”刘子进的手下中,竟有人应声了。

“哈哈,好。”王贤笑起来道:“刘指挥明白了么?”

“别老是整些虚头巴脑的。”刘子进闷声道:“来点实际的。”

“当然有实际的了!”王贤大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太孙殿下的幼军,即将被整编为府军前卫了,届时将设指挥使五人、指挥同知十人、指挥佥事二十人、卫镇抚十人、辖二十五个千户所,统兵近三万人!”顿一下,见众人没反应,王贤接着又道:“而幼军才统共不到一万五千人,剩下一万五千人的空额……太孙的意思是,从官到兵,优先来安置你们!”

“哗……”众官兵登时炸了锅,他们虽然不知道府军前卫是个什么东西,但都知道幼军是太孙的亲军,异日太孙登极,幼军就是他最信任的近卫军。府军前卫既然是由幼军组成,那将来应该也不差。

当兵的谁不想成为天子禁军?那除了意味着风光之外,还有粮饷丰厚,绝无拖欠,还能让子孙沾光,实在是太诱惑了!

“此话当真?”刘子进也果然心动了,他对自己的出路倒无所谓,却不能不给跟着自己的兄弟一个出路。

“绝对属实!”王贤一抬手,帅辉递上一摞加盖了太孙印章的空白委任状。王贤将那委任状呈扇形一摊,笑道:“委任状我都带来了,只是一时还对不上号,不过统共五个指挥使中有一个是刘兄,这个倒是确定的!”

“我就不占什么名额了。”刘子进闻言道:“你给我兄弟们多留几个就是了。”

“这个,我肯定得先照顾五哥的人。”王贤道:“现在他的弟兄在外面为太孙拼死拼活,刘兄没有意见吧?”

“莫非我们的弟兄不能为太孙拼命?”刘子进卧蚕眉一挑,沉声道:“弟兄们,操家伙上,帮老五的人把刘兴的人留下!”

“喏!”刘子进的手下轰然领命,便操着家伙,蜂拥出了大门。他们谁都不傻,就是文盲也会算这笔账……一共一万五的名额,他们却有三万人,有一半人将无缘府军前卫。

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要拼命杀敌立功了!而且还有个阴暗心理,就是趁机除掉刘兴的手下,这样可以减少竞争者。

第六百二十一章 二桃三士

镇子上,原先两边人马杀得难分上下,当刘子进的部下加入进来,立即成了一边倒的局面。在刘子进和张五两部的夹击下,刘兴的部下很快支撑不住,转眼便被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枕藉。

刘兴知道事不可为,只能下令部下分散突围。伴着一声呜咽的号角,原先还聚在一起、乌泱泱一大片的刘兴部,便如落花流水一般,四散逃命去了。

旧县衙中搭起的瞭望塔上,见手下杀得兴起,刘子进面露不忍,下令道:“鸣金……”

“不许鸣金!”一旁的王贤却冷然说道。

“大人,他们已经败了……”刘子进闷声道。

“但任他们潜逃流窜,聚则为匪、散则为盗,是要为害百姓的!”王贤沉声道。

“大人,恕难从命,他们是我的兄弟……”刘子进艰难道:“而且方才我只答应大人把他们留下,并没说要消灭他们。”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王贤只是淡淡瞥他一眼道:“刘指挥使,重新认识一下,本官乃府军前卫都指挥使。”

“你……”刘子进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圆,没想到王贤翻脸像翻书一样快。

“知不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么?”王贤身后的程铮向前一步,冷冷睥着刘子进:“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府军前卫的指挥使,而大人是府军前卫的都指挥使,你竟敢违背上司的军令?怎么让殿下放心?!”

“我……”被程铮一顿毫不留情地呵斥,刘子进一张红脸涨得发紫,双拳紧紧攥起,额头也隐现青筋。

“刘指挥,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手下的兄弟吧。”这时,莫问冷冷插了一句,便让刘子进一下泄了气。“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刘子进看看周围的手下,只见他们一个个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刘子进他终于明白覆水难收的道理……他方才下达的那道命令,便已经解除了与手下兄弟的羁绊,将他们推到朝廷那边。

想清楚这一点,他也就明白了王贤几个为何翻脸如翻书一般,他们根本不怕自己会反复,甚至很可能巴不得趁机会杀掉自己。但刘子进毕竟是刘子进,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通天将军,只为自己的话,是断不会忍受这番屈辱的。

“不,我永远有退路!”刘子进把头上明军将领制式的头盔往地上一丢,昂然道:“老子不当这劳什子指挥使了,我要回家种地去!”

“你!”程铮和莫问欲阻拦,却被王贤叫住道:“由他去吧,要跟他走的也不阻拦!”

“多谢!”刘子进朝王贤一抱拳,便大步下了瞭望楼。

“大哥……”众手下围上来,面色复杂道:“我们跟你走……”

“行了,别为难了。你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不当兵能干啥?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可要抓住了……”刘子进拍拍兄弟们的肩膀,微笑道:“何况没有我在,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大哥……”众兄弟本来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下就只剩下满心的愧疚和不舍了,一个个铁打的汉子泪流满面道:“我们舍不得你呀……”

“好了别哭了,别整得跟些娘们似的。”刘子进飒然一笑,与兄弟们一一拥抱,低声吩咐道:“我就不跟其他人告别了,你们带个话,让他们以后在军中好好干,但不许干欺负老百姓的事儿!”

“是,大哥……”一时间瞭望塔下泪雨滂沱,让塔上王贤几人觉着自己还真不是好人。

当刘子进牵着马走出娄烦镇,就见到张五立在镇口。此时喊杀声已经消失,但地上倒伏的尸身,和被鲜血染成紫黑色的黄土路,醒目无比地提醒着人们,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兄弟俩却浑没在意,只是神情复杂地对视着。风吹着镇口的大杨树,哗啦啦作响,却更显得四下一片静谧。

“老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还是刘子进先开了口。

“是大人告诉我的……”张五低声道:“其实我一直跟他私下有联系,他这次来我知道,也知道他们要用府军前卫的名额来逼我们自相残杀,甚至连他们要逼走大哥我也知道。”

“你早都知道了?”刘子进满嘴苦涩道:“可笑,我又被那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这不怪大哥,也是我一直在跟他们通风报信。”张五轻声道。

“是么……”事已至此,刘子进也没什么好愤怒的,只是自嘲地笑道:“看来我这个大哥,当得还真失败。”

“不,大哥,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为了救我,豁出命去不要的大龙头!那个衣不解带照顾我的亲大哥!”张五这条铮铮铁骨的汉子流下泪来:“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顿一下,他方低声道:“只是大哥也知道,我一直坚持说,既然接受招安了,就要尽量配合朝廷安置,降而复叛是会招来灭顶之灾的。为了弟兄们,为了几十万教民,我们哪怕受点委屈也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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