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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838)

如果换成同样阴险狡诈的自己,姚广孝坚信自己可以取得的功业,比刘秉忠大得多。可以说他为师傅报仇的念头还在其次,要让自己的才华得到天下人的认可才是真正的动力。

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挑动天下大乱。辅佐一个只有几千人马、一城之地的王爷,击败以全国之力、百万之军为后盾的正统皇帝。当天下人不管多恨他、多不齿他的为人,都已经再没人质疑他本事了,姚广孝便毫不留恋地封金挂印,去修他的无上佛法了。不管朱棣怎么劝,都不肯再理会这江山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个老和尚我太了解了。”有那么一阵子,庄敬陷入了失神的状态。庄必知道伯父的历史,也不敢催促,老老实实立在一旁,等庄敬结束神游。才听伯父继续道:“他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对他来说,这仇人家的江山,再次天下大乱才好。又怎会管朱棣的两个儿子狗咬狗呢?”

“伯父说得太有道理了。”虽然没太听懂,但作为庄敬的侄子,不懂装懂是必须的,庄必又小心翼翼问道:“那他们去庆寿寺没见到道衍和尚?”

“肯定没见到,但应该是见到其他什么人了。”庄敬缓缓道:“不然顾兴祖不可能那么急匆匆回家,以他和张輗的关系,怎么也该先在外头吃了午饭再分开。”顿一下道:“况且,顾兴祖中午去了他六叔家还好说,晚上又去他二叔家,就显得很蹊跷了……”

“是”庄必点头道:“因为嗣爵的事儿,他二叔对他十分不满,顾兴祖也几乎从来不上他二叔的门。”

“不错。”庄敬点头道:“顾兴祖虽然年纪不大,但侯爷的架子不小,能让他心急火燎一天蹿了三个地方,还拉下脸去找他二叔的,必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说着重重一捶大腿道:“而且必定是对我们不利的事!”

“是,他二叔就是我们搞下去的,要是跟我们这边一心,他就不会找他二叔了。”庄必说着一拍大腿道:“差点忘了,那天他去都督府,也是他二叔陪着的!”

“哼……”见侄子又丢三落四,庄敬瞪他一眼,但一下洞悉对方的秘密的快感,转眼冲淡了庄夫子的不快,他冷冷道:“就是这样,张輗给王贤当说客,然后带着他去庆寿寺见了个人,那个人把顾兴祖给说服了。顾兴祖回去就找他六叔商量,他六叔带他去见他二叔。见侄子要倒向太子那边,顾勇自然求之不得,之前那点怨气算什么?当然会帮他一起去左军都督府,帮他镇住那些不太听他使唤的将领!”

“伯父太英明了,让您这么一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庄必拊掌激动地叫一句,说着又挠头道:“那庆寿寺里的家伙到底是谁?难道是道衍的哪个徒弟?”说着又一惊一乍道:“不会就是王贤吧!”

“很有可能。”虽然不满侄子这么不沉稳,但毕竟还有点长进,庄敬也就不再训他了。捻着山羊胡子缓缓点头道:“怪不得满世界都找不到这家伙,原来他躲到庆寿寺去了。还真是把我们蔑视到骨子里了。”

“这次就让他彻底傻眼嗝屁!”庄必兴奋道:“伯父,我们赶快禀报纪都督吧,把什么镇远侯、王镇抚一网打尽,伯父又是大功一桩……”

话没说完,就见伯父脸又黑下来,庄必赶紧打住,怯生生问道:“侄儿又说错什么了么?”

“哎,还以为你有长进了呢。”庄敬摇头叹气道:“且不说还不能确定姓王的就在庆寿寺里,单说王爷还没发动,能打草惊蛇么?”

“是,伯父,我又错了。”庄必忙低下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难道张輗也叛变了?”

“他从来就没跟咱们一心过。”庄敬冷哼一声道。“这杀才从在山西时,就跟姓王的勾搭在一起,还帮他愚弄朝廷!”

“难道是他大哥授意的?”庄必大惊失色道:“汉王这下可失算了。”

“未必是张辅的意思,虽然都是张玉的儿子,家还是分开过的。”庄敬冷笑道:“再说张家老三还是汉王的指挥使呢,说不定张辅存了两边下注的心思。到时候不管哪边赢,冲着他的面子,都得算他是赢家。”

“真是好算计啊。”庄必不禁惊叹道。

“不过管他呢,英国公再厉害,他也鞭长莫及,我们只管把目光放在京城就好。”庄敬淡淡道。

“那下面该怎么办?”庄必肃然领命道。

“把你的人都撤回来歇着吧。”庄敬的语调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道:“不管怎样,光凭庆寿寺三个字,就值得老夫亲自出手!”

“伯父亲自出手,那肯定是手到擒来了!”庄必忙笑道。心下也松了口气,可能除了他伯父之外,这大明朝再没第二个人,吃饱了撑的活腻了,愿意去招惹那老和尚。

“滚!”庄敬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侄子撵出去,自己关起门来来回踱步,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站住脚,一把拽下墙上挂着的山川河岳图,露出里头一个瘦若病虎,三角眼、吊梢眉的怪诞老和尚,不是那姚广孝又是谁?

第七百四十六章 奸细

按说在自己房间里挂一个人的画像,定是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虽然被庄敬用另一幅画盖住了,不过那似乎更说他爱得深沉。只见庄敬定定望着姚广孝那双眼,双目中射出来的却是仇恨刻骨的光……

良久,只听他声音低沉道:“十二年了,也该做一个了结了……”然后收回目光,看向另一侧墙上挂着的黄历。

金陵自古就是江南的中心,自从朱元璋定都金陵,迁江浙十万富户进京居住,更是将这座城市的繁华推到了堪比宋之临安、开封,远超汉唐长安、洛阳的程度。

不管是哪一天,京城中永远是人流如织,那遍布全城的街市中,更是行人摩肩接踵,店牌招幌如林,细细一看,什么‘布店发兑’、‘涌和布庄’、‘网巾发客’、‘鞋靴老店’、‘弓箭盔缨’、‘极品官带’、‘名茶发客’、‘发兑官燕’、‘枣庄’、‘古今字画’、‘阳宅地理’、‘浴堂’等等招牌,可谓三百六十行,应有尽有。

只是往日里一片物宝天华、百姓安乐的祥和气氛,如今变得略略有些怪异……虽然店铺照常开,生意照常做,老百姓也依然该干啥干啥,但不论商人百姓,还是巡捕官差的脸上,都带着紧张担忧的神情。人和人见面除了简单的寒暄和买卖之外,竟不敢有一句闲谈。真点有‘道路以目’的意思。

这是因为从徐真人被劫持以来,京城便进入了戒严状态,只要官府怀疑你‘形迹可疑’就可以直接逮捕。后来徐真人平安归来,老百姓以为这下终于可以解脱了,孰料戒严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有越来越严的趋势,原先是‘形迹可疑’者要遭殃,现在‘言谈可疑’者也要遭殃了……

眼见着身边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直接被官差抓走,再也没被放回来,百姓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敢老老实实吃饭、睡觉、做事,再不敢议论这京城正发生着什么大变,将要发生什么巨变!

结果这大明京城金陵真成了一副只见其形、不闻其声的‘清明上河图’。就好比这家坐了不少食客的面食坛子,往日里必然人声鼎沸,多话者高谈阔论,众人或是附和或是帮腔或是反对,或是一边吃饭一边听热闹。现在一个个却都自顾自地低着头吃面,就算是说话也是使劲压低声音,尽量不让第三个人听到。

这时,一个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走进来,众人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便低头吃面不再理会。算命先生捡了角落一张空桌坐下,要了一壶茶,一碗雪菜面,一碟小凉菜,便在那里闭目养神起来。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算命先生似乎以为是店家上菜,睁开眼刚要开口,却见是个戴着斗笠、踏着芒鞋的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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