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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94)

“第六位,仁和县于谦相公!”

“吓!”银铃一直支愣着耳朵听着,闻言激动道:“是早先那个小子么?”

“安静!”却引来众秀才一起呵斥,银铃吐吐舌头,小声道:“横竖没你们啥事儿,瞎紧张干啥……”

“我们没戏,你哥哥更没戏!”一个秀才怒道。

“那可未必。”银铃撅撅鼻头,她简直讨厌死这帮秀才了。

“要是有你哥哥,我们宁可跳下船游回去!”秀才们冷笑道。

“呃……”银铃扮个鬼脸。却听她哥沉声道:“我们不妨打个赌!”

“打赌就打赌!”众秀才也彻底受够了和王贤虚与委蛇。

“要是有我,你们就一起游回去。”王贤扫他们一眼,淡淡道:“没有的话,我游回去。”

“我们这么些人,你却只一个,不公平!”

“我裸泳。”王贤露出本色道。

女眷们一阵吃吃直笑,秀才们听着,已经到了第八个,还没有富阳的,便有人沉不住气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王贤点下头,众人全都支愣起耳朵来,细听最后两位。

“第九位,於潜县周易相公!”

“还有最后一位了,”秀才们嘲讽地望着王贤道:“想必非押司莫属?”

“嗯。”王贤点点头,“把船起锚吧。”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众秀才毫无顾忌地嗤笑起来。

笑声未落,便听楼船上的差役们,高声唱出最后一个名字:

“第十位,富阳县令史王贤!”

“呃……”笑声戛然而止,一众秀才惊得合不拢嘴,女眷们更是掉了一地下巴,只有小银铃在那里又蹦又跳,欢呼道:“赢了,赢喽!”

西湖上也是一片安静,各船的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令史’是书吏的尊称了,难道这第十位,竟然是一名书吏?这让自诩才高的浙江士子们,把脸往哪搁?

一片复杂难言的气氛中,富阳县的画舫向楼船驶去。

富阳画舫上的气氛,更加复杂难言。本来么,这种诗词比赛,又不真是科举,被唱名自然是莫大荣誉,可没被唱到名字,也没啥损失,是以各县士子们尚能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为被取中的同乡喝彩。

但富阳县这一船上,秀才们是存心为了作弄人,才把王贤拉到船上来的。而且成功验出了他的成色,逼得他颜面扫地,得靠两个女人来护驾。

就在前一刻,所有人都瞧不起他,把他当成个笑话,谁知这一刻,他竟狠狠扇了他们的耳光,让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成了笑话!

对富阳秀才们来说,不被唱名也没啥,县城来的就是跟省城、府城的有差距嘛。但是被唱到名的是王贤,之前的嘲笑岂不成了笑话?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这,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越靠近楼船,画舫就越密集,能清楚听到临船上秀才们的议论声:“有这份才学,还当胥吏作甚?”

“就是,一个胥吏能有啥才学?”又有人道:“莫不是他想要扬名,找人捉刀的吧?”

“或者是老大人们看错了?”众秀才们半是冒酸水、半是难以置信,的确,若是才华能盖过阖省的生员,又怎会跑去当小吏呢?

“就是,一个书吏怎么可能被选中?”刹那的震惊后,秀才们心情复杂地渐渐统一口径,他们不能接受被一个小吏骑在头上。“不如,我们请求老大人们说明一下!”

“都住口!”一声断喝从楼船的二层传来,众秀才一看,是个一身锦袍、三缕长须的中年人,赶紧齐齐行礼道:“宗师!”

那中年人正是本省提学道徐观,阖省生员都是他取中的,因此‘宗师’之称当之无愧。对生员的议论,他听得清清楚楚,终于忍不住开口训斥起来。

他一开口,场中一片安静,众生员都俯首帖耳,乖乖听徐提学训斥道:

“我问你们,之前见过王贤此人?抑或此人之前可有何劣迹为尔等所知?”

“这……”众秀才无言以对。

“事不目见耳闻,便臆断其有无,可乎?!”徐提学又问道。

“不可……”众秀才答道。

“这般心性,枉读了圣贤书!”徐提学哼一声,放缓语气道:“尔等可曾听过,‘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听过,不是无名氏所作么?”

“哪个混账说的,”徐提学冷哼道:“就是那王贤所作!”

“吓,他一个小吏……”众人还是难以置信。

“小吏怎么了?”徐提学冷笑道:“藩台老大人还是吏员出身呢。”

“这……”秀才们顿时不敢多言了,心里却大不以为然,洪武朝时科举停了十几年,才有大把吏员窃居高位,早晚要把他们都清理掉!

“都好好反省反省吧。”徐提学说完,拂袖而去。

这时候,画舫也靠上了楼船,王贤朝众秀才抱拳笑笑道:“失陪了。”

李寓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勉强抱拳回礼,满嘴苦涩道:“押司要替我富阳争光。”

“不给你们丢人就不错了。”王贤淡淡一笑,但这次,谁都认为他是在说反话。

那厢间,刁小姐其实没晕,只是装死而已,不过这下差不多要真晕了……

攀着梯子上得楼船,穿越一层层戒备森严的楼梯,待到眼前豁然开朗时,王贤看到让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只见无比宽阔的平台上琼香缭绕,灯火缤纷。屏风纱幔下,几十名身穿轻纱的舞姬在乐声中翩翩起舞。四周摆设着一圈楠木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摆着珍馐百味、异果佳肴,就是王母娘娘的瑶池会,也不过如此吧。

“来了来了。”一名身穿锦袍,满面虬髯的大汉哈哈大笑道:“人来齐了,快停了这鸟舞吧!”

边上的一众文士心里暗叹道,真是对牛弹琴,这么好的霓裳舞,却说是鸟舞……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叫停了舞蹈。

舞姬们款款行礼,鱼贯而出,将中央位置让给王贤加上九个秀才……

第八十四章 王乐天

王贤这辈子头一次,体会到了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他是个不吃亏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冷静的,但今晚却被那帮秀才彻底惹火了,甚至等不及日后再报仇。于是抱着出口气的想法,写下了那首诗。但那陈镛一走,他便后悔了……要是被叫到楼船上,进一步考这考那,自己岂不露了馅?

他当即决定脚底抹油,谁知老大人们在处理闲务时,效率竟出奇的高,害得他没来得及走脱,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来,能装到啥时候算啥时候了……

懵懵懂懂地跟几个秀才一起,朝几位老大人行礼。按说他是要跪拜的,不过沾了秀才们的光,只是深深作揖。

“今日上元诗会,尔等十人出类拔萃,有幸得胡学士亲口指点,还不快谢过学士?”众人行礼后,那徐提学便沉声道。

众人再次向那捻须颔首的胡学士行礼,“谢学士指点!我等洗耳恭听。”

“呵呵,指教不敢当,我等相互切磋罢了……”胡广四十开外、气度雍容、十分有文坛盟主范儿。他对众人温和笑道:“人说浙江多才子,果然不假,诸位的诗作或是婉约、或是大气,或是清丽、或是考究,对你们这个年纪来说,实在算是不错了。”顿一下道:“譬如那句‘瑶空涌出秀芙蓉,宝树参差近九重。’还有那句‘正怜火树千春妍,忽见清辉映月阑。’就颇有小李小杜之风,很是不错……”

能考中状元的,果然是非人类,胡广只是看过一遍,就能把那些拗口的诗词,记得七七八八,点评起来也是让人信服。

“不过有一首,却要胜过余子一筹。”待将九个秀才的诗点评了一遍,胡学士点评起最后一首,而且头一次背诵全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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