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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945)

龙江口,皇帝迟迟不现身,太子和众大臣只能跪着等。谁知等了又等,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皇帝的身影。众大臣一个个膝盖刺痛,摇摇欲坠,让人去船上问,也只说候着吧……既然皇上说让候着,那就是跪死也得候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有年迈体弱的臣子终于晕厥过去,却无人敢上前搀扶……

这时候,憋了一天的雨终于下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得人生疼,紧接着便越下越密,很快就暴雨如注!

宝船上,有太监撑着大伞,朱瞻基和朱高燧自然不会淋雨,前者满眼忧虑地看着跪在雨幕中的众人,那为首的一个就是他的父亲啊!

朱高燧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淋成落汤鸡的家伙。这些人里,他唯一还算关心的也就是朱高煦了,可汉王殿下神功盖世,就是天上下刀子,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下去吧。”朱瞻基忍不住了,冷声对朱高燧道。

“皇上的话你没听清楚?”朱高燧皱眉道:“是皇上的话重要,还是向那些大臣卖好重要?”

“……”朱瞻基深吸口气,冷笑连连道:“皇上说了,太阳落山咱们就下去,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不然怎么会这么黑!”

“那是因为下大雨!”朱高燧撇撇嘴道。

“你焉知雷公电母行云布雨的时候,金乌不会回去歇着?!”论斗嘴皮子,近墨者黑的朱瞻基,可不是朱高燧能对付的。

“你……”朱高燧果然不知怎么回了,只好眼睁睁看着朱瞻基下了船,走到雨幕中……

朱高炽瑟缩着跪在雨中,突然感觉雨停了,他茫然一抬头,看到是自己的儿子,为自己打着伞……

“基儿……”父子将近半年未见,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父亲。”朱瞻基伸手去扶太子,低声道:“皇爷爷早就回宫了。”

“啊……”朱高炽吃了一惊,旋即苦涩道:“看来,父皇这次是真伤心了……”

皇帝不在船上,大臣们也就没什么好跪的了,便纷纷支撑着身子要起来,突然听到一声暴喝:“都别动,谁让你们起来的!”

不用看,大臣们也知道,这是汉王殿下又犯病了……今儿个迎驾的半天工夫,他都犯了七八回病了!

朱瞻基虽然也听到自己二叔疯了的消息,但亲眼所见这还是头一回,只见一身王袍的汉王殿下,手脚被铁链绑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正拼命地挣扎着,神情扭曲地朝众大臣大喝道:“本座不许你们起来,都给我跪好了!不然我一个雷劈死你们!”

说来也巧,正好有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闷雷声滚滚而来,倒把汉王吓了一跳。闪电映的天地一片白亮,也映出朱高煦那披头散发的鬼样子!

“哈哈哈!”汉王旋即放声大笑,直挺着脖子,圆瞪着双眼,得意洋洋地大喊道:“怕了吧!本座就是这么厉害!”

“快把汉王送到车里去。”看到朱高煦在这儿卖疯弄傻,朱高炽脸上很是挂不住,赶忙吩咐太监,把汉王给抬走。

便过来四个太监,架起椅子底下的竹竿,便把汉王连人带椅抬了起来。一被抬起来,汉王也不生气了,转而放声大笑道:“起驾!快起驾,护送本座回宫!”

经过朱瞻基身边时,汉王瞥一眼朱瞻基,怪声道:“你看什么看,本座一道雷劈死你!”

“哎……”朱瞻基看着疯疯癫癫的朱高煦,轻声念了几句诗:“生应当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听了这首诗,朱高煦那疯疯癫癫的脸上,明显神情一黯……

第八百四十章 文官的算计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

马车来了,朱瞻基扶着太子上了车,上车前,体贴的太子自然不会忘记,跟文武大臣温言一番,无非是‘大伙也快点回去吧。’‘回去后都喝点儿姜汤去去寒。’之类惠而不费的话语,就把被朱棣寒透了的大臣心,又烘得暖烘烘的。

送太子上了马车,众文武也纷纷上车的上车,骑马的……一看这么大雨哪能骑马,便也跟相熟的官员,挤一辆马车去了。

杨士奇是坐马车来的,上了车,赶忙在管家的伺候下脱掉湿透的官袍,接过干毛巾,正在擦头,突然车门被人拉开,他慌忙下意识地用毛巾捂住胸口,恼火地瞪着来人。待看清是杨荣时,他才哭笑不得道:“你不会敲门啊。”

“这雨像瓢泼一样,哪顾得上。”杨荣收起伞上了车,关上车门,坐在杨士奇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你继续。”杨荣是刚从船上下来的,又打着伞、穿着雨靴,只湿了衣角而已。

“你太不地道了。”杨士奇和杨荣多少年的交情,又志同道合,关系自然亲密无间。杨士奇便当杨荣不存在,自顾自的擦干净头发,又擦那一身瘦骨嶙峋,一边擦一边笑骂道:“明知道皇上早就走了,干吗不早点知会一下?”

“我敢吗?”杨荣苦笑道:“皇上盛怒而回,不让他撒撒气怎么行?你就委屈一点儿吧。”

“皇上气到什么程度?”杨士奇说着,手上的动作放缓下来,神情也变得凝重。

“不好说。”杨荣缓缓摇头道:“要说大发雷霆,一次都没见到,就连赵王,皇上都没怪罪,好像这事儿从没发生过一样。”

“这可不像皇上的作风。”杨士奇皱眉道:“哪次出点儿什么事儿,皇上不都是先发火,发痛快了再处理?”

“是啊,这次皇上没发火,只是把那些和汉王过从甚密的将领撤职收押了。”杨荣点点头道:“可见,皇上已经弄清楚缘由,为什么迟迟不肯发作呢?”

“你考我?”杨士奇换上件干衣服,笑道:“我就不信你这个人精,能不明白皇上的心思?”

“呵呵。”杨荣不置可否地笑道:“我不是想听听士奇兄的意思吗?咱们彼此验证一下。”

“好吧。”杨士奇点点头道:“要我说,皇上压着火,是等臣子给他台阶下……”说着叹口气道:“这次皇上的脸丢大了,原本按照皇上的计划,郑和的舰队会在汉王军发动的一刻,抵达镇江城下。”

“是啊,要是那样,就不会有镇江一场血战,也能彰显皇上的英明神武了。”杨荣苦笑道:“可谁料到,汉王竟然提前发动,郑和的舰队又遇上台风呢?结果里外里,让他们在镇江打了半个月,死了十万人,这可如何收场?”

“这就是关口!”杨士奇颔首道:“原先按计划,汉王也就是谋反未遂,罪不至死。”说着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可现在,十万条人命啊!不杀他如何平民愤?!”

“而要杀汉王,恐怕赵王也会被牵连出来。”杨荣点点头道:“若查出赵王真是南海子刺驾的主使,自然也不能留他!”

“是啊,皇上只有三个儿子,要是亲手杀两个,可就剩太子一个了……”杨士奇低声道:“无论从亲情、从现实、从史书评价……从哪方面看,都是皇上无法承受的啊!”

“要不怎么说,英雄所见略同呢。”杨荣笑着点头道:“皇上正是因为诸多顾忌,才会有火不发、憋在心里!”顿顿道:“怕的就是他一发火,没有臣子敢说话,局面就彻底不可收拾了。”

“……”杨士奇穿戴整齐,身上终于不那么难受了,心里却愈发淤堵起来,他拉开车帘,看着外头的雨幕,透过雨幕,隐隐能看到越来越近的金陵城墙,他叹了口气,沉声道:“皇上的心思固然重要,可这次朱高煦起兵谋反、占领国都,围攻镇江、血流漂杵……”越说,杨士奇就越愤恨,终于重重一拳砸在车厢上,恨声喝道:“真是丧心病狂、罪不容诛!”说着怒视着杨荣道:“难道就因为他是皇上的儿子,便可以逍遥法外吗?!”

“士奇兄,你说的一点儿不错。”杨荣却不为所动道:“但这就是家天下,既然陟罚臧否皆由上出,那皇上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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