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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947)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要被祖父和父亲夹在中间,日子可就难熬了……

“就这样吧。”朱高炽终止了谈话,幽幽一叹道:“作为儿子、作为兄长,我可以保持沉默,一个字都不说……但要想让我开口求情,不!能!够!”

“父亲……”朱瞻基对父亲不听自己的,竟感觉有些恼火,却见朱瞻埈一脸崇拜道:“父亲做得对!做人得讲良心!”

朱瞻基狠狠瞪一眼二弟,闷不做声了。

马车驶入京城,杨士奇把杨荣先送回家,然后才命马车回府。

车厢里一片安静,只剩杨士奇一个人。

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杨士奇回想着杨荣的话,思考着这样做的后果。他不得不承认,比起揪着汉王不放,反而是放过汉王,对文官集团更加有利。皇帝怒火将会从汉王身上,变本加厉地转移到整个武将集团头上!

天空一阵闷雷响过,杨士奇突然打了个激灵……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文官杀人,一点也不比武官手软!而且更阴狠毒辣!

马车径直开入杨士奇家院中,管家打着伞,将自家老爷接下来。杨士奇一下车,就看到朱棣身边的大太监李严,站在廊下看着自己。

“李公公。”杨士奇忙拱手道:“冒雨前来,有何贵干?”

“皇上宣杨学士觐见。”李严笑眯眯道:“学士,咱们赶紧走吧。”

“哦,好的。”杨士奇应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便袍,又对李严道:“公公稍候,下官换穿朝服。”

“学士请便。”李严点点头,目送着杨士奇到后头去了。

后院正房,杨士奇满脸凝重,一边换穿朝服,一边低头沉思……杨荣猜得没错,皇上果然一回京就召见自己,不过估计杨荣也没猜到,皇上竟会这么着急!

杨士奇抬起头,看着镜中逐渐穿戴整齐的自己,他逐渐有了主意!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和阴谋,自己的同僚不是被杀掉,就是被朱高煦整垮,自己一直苦苦坚持着,才等到了今天。支撑自己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种信念——正义必胜!

如果自己按照杨荣所说,替朱高煦开脱的话,也许将来会让武将集团付出更惨重的代价,但这一刻,姗姗来迟的正义将再度缺席……可想而知,天下百姓将何等的失望?百年之后,史书上如何评价他们这些文官?

是非不分、善恶莫辨、毫无风骨、一丘之貉!

想到这儿,杨士奇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决定这一次,谁的话也不听,只遵从自己的良心说话!

杨士奇接过官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然后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当杨士奇跟着李严进了皇宫,才发现蹇义也来了,原来皇帝不是单独召见他自己……

两人用目光短暂交流一下,便站在寝宫外,等候朱棣的传唤。

外头依然风雨大作,两人正在各自想着心事,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杨士奇依稀看到,瓢泼大雨的院子里,似乎跪着一个人……

‘汉王……’杨士奇心头兀得跳出一个名字,他诧异地看向蹇义,发现对方也吃惊地看着院中,显然也发现了跪在雨里的那个人……

又一道闪电划过雨幕,天地亮如白昼,这次两人真看清楚了,跪在雨里的那个——确实就是汉王!

而且两人看得分明——汉王赤裸着上身,背上背着一根荆条样的东西,似乎是作负荆请罪状,似乎不是朱棣把他抓来,而是他自己主动来请罪的!

正吃惊,李严去而复返,对两人轻声道:“二位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两人赶忙丢掉胡思乱想,整整衣襟,深吸口气进了寝宫。

寝宫中,朱棣一身道袍,头上系一条湖蓝色嵌玉的抹额,正背着手在柔软的地毯上走来走去。

“臣等拜见皇上!”两人赶忙跪拜在地。

“起来吧。”朱棣摆摆手,也不看他俩,便闷声道:“朕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给我看好家。”说着恼火地提高声调道:“结果呢?!你们是怎么给朕看家的!”

“臣等知罪,请皇上责罚!”杨士奇和蹇义这个郁闷,心说您的儿子都带着千军万马打起来了,我们这些个文官能顶个屁用?但谁让对方是皇上呢,这些腹诽也只能想想罢了,面上还要老老实实请罪。

“罚你们有什么用?!”朱棣也觉着自己有些过分,挥挥手道:“何况那种情况,你们也起不了什么用处!”

“皇上……”两人一脸感激,心说您好歹还没把我俩当替罪羊。

“起来吧。”朱棣让两人起身,他先看了看蹇义,缓缓道:“听说京城一乱,你就逃去镇江了?”

“皇上,当时情况乱极了,先是庆寿寺轰隆一声被炸上天,然后城里的军队就开始调动。”蹇义早就想好了说辞,一脸沉痛道:“臣想弄清楚怎么回事,便想去应天府衙找薛居正,结果半路碰上北镇抚司的人,他们说汉王和纪纲反了,然后不由分说,就把我弄上马车,一路出城,等我被放出来,已经到了镇江……”

“这么说,你不是主动去镇江投奔太子的了?”朱棣眯着眼,打量着蹇义,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蹇义是明白人,知道皇上很介意,臣子是忠于太子,还是忠于自己这个皇上,便斩钉截铁道:“如果能让臣自己选,臣一定会在京城,哪也不去……”说着苦笑一下道:“可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第八百四十二章 强项

“朕问你……”朱棣的目光越过蹇义,望向大殿外的雨幕,幽幽问道:“汉王作乱之前,你是否看出征兆?”

“回皇上……”蹇义低下头,闷声道:“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朱棣瞥一眼蹇义,冷冷道:“他造反这么大的事儿,会事先没有征兆?”

“也许有,但为臣愚鲁,未曾发现。”蹇义小声道。

“哼!”朱棣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望向杨士奇,抛出同样的问题:“你也没有发现征兆?”

“回皇上……”杨士奇挺直腰杆,沉声道:“还是有一些征兆的。”

“什么征兆?”

“之前,在三四月间,汉王私自扩充了天策卫,增加了左右两卫,共计五万余人,大肆搜刮军饷、甚至抢劫兵部物资,当时臣等便联名上书,请皇上严惩。”杨士奇沉声道:“但是连番奏章上去,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是吗?”朱棣眉头跳了跳,咳嗽一声道:“朕不记得了。”

“兴许是通政司有人故意湮没了奏折。”蹇义从旁搭腔道。

“嗯,这件事要彻查。”朱棣敷衍了一句,便又问道:“还有吗?”

“还有,八月底九月初,汉王和一干亲信,频繁宴请勋贵武将。”杨士奇便继续道:“虽然宴会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当时为臣就风闻,他们在密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着一脸痛心道:“微臣当时命人查阅了京城各门的进出记录,发现天策三卫、宋琥、李茂芳、许诚等各部的调动异常频繁,物资供应完全按照战时,臣当时忧心如焚,三日之内连上十道奏折……”说着他痛心疾首地一叹道:“结果,依然石沉大海……”

“哦……”朱棣这次连分辩都懒得辩了,垂下眼睑沉默半晌,两个大臣也屏住气,陪他一同沉默着。

大殿内针落可闻,大殿外的风雨声也就更响了。

“至于……”沉默良久,朱棣终于又开口了,看着两个大臣道:“汉王的疯病,你们怎么看?”

“这……”两位大臣分明从皇帝眼中看到了丝丝的期待,甚至是乞求。

“皇上,臣等不是大夫。”杨士奇轻声道:“汉王的病情,当由太医会诊后下结论。”

“士奇所言甚是,臣等不敢妄言。”蹇义也附和道。

“但讲无妨。”朱棣却不为所动道:“郑和他们已经请太医给他看过了……”说着嘴角挂起丝丝冷笑道:“说是癔症,朕却觉着他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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