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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980)

“……”王贤点点头,叹气道:“确实,这些部署,都是非常有远见的。”

“一旦国都北迁,这些部署便都废弃了……”朱高炽颓然道:“哪怕仅存的第一道防线,也会因为北京称为首都,而被打破目前的均衡,使西线漏洞百出!”

“是。”王贤再次点头,轻声道:“迁都北京,就是把国家的政治中心迁到了第一道防线,自此保卫首都将成为边防第一要务,必将破坏北防系统的均衡!”在任何朝代,任何国家,首都绝对不能被攻破,否则就有亡国之虞。事实上,为了防护北京,日后大明将耗尽国力,全面翻修长城,增筑从晋北到山海关的‘九边’来拱卫北京。

大明的国力有限、边防开支只能靠漕运千里迢迢运送而来,为了巩固九边,保护北京,大明不得不将北防系统退缩内守。先是废撤了西线——由哈密卫撤退到嘉峪关,再缩到河套,以后又放弃河套,退守到晋北。给蒙古各部的死灰复燃创造了机会。而后又在东北大踏步后退——从鸭绿江畔一直退到松花江以南,继而放弃了能同时威慑蒙、满的开平卫,向南退守至居庸关至山海关一线。给女真的兴起留下了空间。

正是这一国策失误,使大明日后长期处于鞑靼瓦剌部的进逼、肆虐之下。更埋下了日后满清崛起、亡国灭种的巨祸!

书房中,太子殿下忧心忡忡。

“孤绝不是危言耸听!”朱高炽沉声道:“两宋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子!北宋强于南宋,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金国弱于蒙元亦是毋庸置疑。然而北宋被金国一击亡国,南宋却能在金和蒙古的肆虐下坚守超过一个甲子,就是因为开封地处前线,一旦黄河失守,外敌就可兵临京都!而临安有江淮之险、层层设防,国都无虞,君臣才能从容调配兵力,与敌人纵横捭阖!”他叹口气道:“父皇这样的雄主,‘天子守国门’自然没有问题,可到了后代,所谓‘天子戍边’,未必能提升士气,反而会成为军队的特殊负担,导致满盘被动、处处挨打的!”

“确实。”王贤点点头:“这就好比下象棋,无谓地坐出老帅,自找‘将军’,结果必然是被抽了车再抽马,抽了马再抽炮。”

“话糙理不糙。”太子忧虑地点点头,看着王贤道:“皇上说,金陵偏安江南,非王霸之基。这话不错,太祖在时,也考虑过迁都关中,只是因为懿文太子病故而作罢,但万万不能迁都北京啊!会让我大明万劫不复的!”

“……”听太子说完,王贤才惊觉自己已经汗湿衣背,而这屋里依然冷若冰窖……

“仲德!”太子目光炯炯地看着王贤,低声道:“你觉着我说的,可在理?”

王贤苦笑着点点头。

“放心,孤不会让你为难的。”太子善解人意道:“不过,你也别再劝我了,好吗?”

“是。”此情此景,王贤唯有点头而已。好一会儿,他才有些吃力地问道:“殿下准备怎么办?”

“尽我所能,阻止迁都。”太子一字一顿道。

“可陛下圣意已决,恐怕是无法更改了吧……”王贤叹口气,低声道:“殿下切不可蛮干啊。”

“我知道……”太子面露坚决之色,一咬牙道:“可是,明知如此,只有奋不顾身了!”

“哎……”王贤已经渐渐明白,太子绵里藏针的性子,知道他主意一定,断难更改,只好放弃了劝说。

两人又说了几句,王贤便告辞离去,出来时,徐妙锦已经不知被张氏带到什么犄角旮旯了,只留朱瞻埈在等他。

见不到徐妙锦,王贤怅然若失,只跟朱瞻埈闲扯几句,就回家去了。

一路上,王贤耳边都是太子铿锵有力的话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太子说服了。只是这样一来,大明的皇帝和太子之间,怕是要不可避免地爆发一场大冲突了!

这场冲突中,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是按照既定方针置身事外,当自己的太平官?还是遵从内心,跟太子一道,劝阻皇帝迁都?再想到家里还有个等着自己好消息的朱瞻基,王贤登时愁肠满腹。

望一眼天空低垂的彤云,王贤紧了紧衣领,呼出一口白气道:“好冷个天……”

第八百七十一章 群情汹汹

家里头,朱瞻基正在坐卧不宁地等他回来。

一见王贤,朱瞻基就蹿到他面前,低声问道:“怎么样?我爹改主意了吗?”

王贤摇摇头,自顾自在炭盆边烤起手来。

“你能劝不动他?”朱瞻基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贤,失望道:“只要你想劝,肯定可以的!”说着他郁闷地直哼哼道:“一定是你敷衍了事!”

“事实上……”王贤感觉双手暖和起来,脸上也有了些红晕,方缓缓开口道:“我被你爹说服了。”

“怎么可能?!”朱瞻基跳起脚来,吹胡子瞪眼道:“你不想帮忙就算了,少拿这种话来糊弄我!”

“是真的。”王贤叹口气,轻声道:“你父亲提了两点,一是首都迁到边境,使边防军队丧失了战略纵深,回旋余地太小。而且必须重兵防守北京,导致西北东北兵力空虚,会让大明无比被动!”顿一顿道:“再者,靠漕运供给北方,本就十分吃力,再加上京都北迁,就更……”

“好了!”王贤话没说完,朱瞻基便粗暴地一挥手,不耐烦道:“想反对总能找到理由!”

“我觉得你父亲说得很有道理。”王贤眉头微皱道。

“有本事跟我皇爷爷说去!”朱瞻基气不打一处来,怒冲冲道:“你看他敢不敢?!”

“我觉得是敢的。”王贤淡淡道:“你不要总轻视你父亲,他是位有担当的储君。”

“那就等着承受雷霆之怒吧!”朱瞻基气急败坏地喘粗气:“皇爷爷想办的事儿,还没人能拦得住呢!”说完,他见王贤还在优哉游哉地烤火,一股恶向胆边生,一脚踢飞了那炭盆,火红的木炭飞洒出来,烧穿了地毯,也给王贤的衣袍烧出了洞。

王贤却依然好整以暇站在那里,还有心情笑道:“当心别烫着脚。”

“你!”气得朱瞻基火冒三丈,竟想对王贤拔拳相向。

“朱瞻基!你想干什么?!”这时,一声怒喝响起,闻声而来的银铃柳眉倒竖,出现在屋门口。

朱瞻基本来跟老虎一样,见了银铃登时泄了气,挤出一丝难看的笑,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我俩闹着玩呢……”

“那为啥不让我哥把火盆扣你头上!”银铃双目喷火,刚刚对朱瞻基的那点儿好感,一下子荡然无存。

“哎!”朱瞻基知道没法解释,只好拔腿就走。“我改天再来!”

“你别再来了!”银铃气哼哼地朝朱瞻基背影丢一句,见屋里的地毯已经烧了个大窟窿,赶忙拿起笤帚扑救。好一会儿,才把屋里收拾停当,又对王贤道:“哥,你赶紧把袍子换掉吧。”

“无妨。”王贤摇头笑笑道:“你还挺厉害,估计大明朝,除了皇上,也就你能吓唬住太孙殿下了。”

“哥……”银铃脸一红,神情一黯道:“你真打算让我嫁给他?”

“哎……”王贤也是神情一黯,叹气道:“他对你还是真心的……”

“我知道。”银铃眼圈一红,哽咽道:“可我也知道,是他用太孙的权势,逼着小谦的父亲,让董小姐和小谦成亲的。”

“就算他不说,于老先生也会这样办的。”王贤怜惜地看着妹妹,轻声道:“于家簪缨世家、代代为官,不会允许于谦和太孙抢女人的。那样会给于家带来灭顶之灾的。”

“可小谦他……”银铃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他怎么了?”王贤轻声问道。

银铃摇摇头,没再往下说。

“我让人给哥找衣服换上。”说完,银铃便出去了。

看着妹妹稍显慌乱的背影,王贤眉头微皱,把周勇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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