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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542)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地声音从里面响起,听闻是王爷亲自上门吊孝,忙不迭打开门,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开门,便见着院子里用白蓝粗布简易扎起的灵堂下,摆着一口大棺材。昏黄的油灯下,一个老妇人倚着那棺材枯坐,用形如枯槁来比喻最是恰当。

这场景让秦雷的心情阴郁无比,昨日下午俞钱告假的一幕又在他脑海浮现:‘王爷,明天就是家母七十寿诞……’‘可喜可贺,准你两天假,十一日再回营吧!’当时自己如是回答道。

那是一个腼腆而好学地小伙子,除了一身射箭的本事,带兵指挥也很在行,秦雷原本准备让他接替高升的勾忌的。他正处在人生最好的阶段,前面有无限可能,然而却在此刻戛然而止,就连为母亲祝寿这个小小的心愿也无法完成了。

收拾下满腹的伤感情怀,在石敢几人的陪伴下,秦雷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院子。

几人到得灵堂前,依旧没有引起老妇人的注意,她依旧双目无神地望着远方,除了在夜风中飘摇地白发,就像雕塑泥偶一般。

秦雷轻叹一声,伸手捻起三根棒香,就着烛台点着,在灵前举了三举,心中默默道:‘俞钱,你为救我而死,这恩情是永远还不清了。我能做的不多,但至少可以让你了无牵挂。’

他将那三支线香插进炉中,轻声吩咐石敢道:“你替孤给俞钱兄弟磕个头。”石敢赶紧老老实实地给灵位磕了三个响头,秦雷这才走到那老妇人身前,沈乞轻声道:“老人家,王爷来看你了。”

老人浑浊的双眼这才稍微动了下。口中还没说话,浑浊地泪珠却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哆嗦着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看的秦雷心如刀绞,半跪下身子,伸手攥住老人的左手,轻声道:“老妈妈,俞钱是为了救孤王而牺牲。他是我的大恩人,您也是我的大恩人。这份恩情孤永远不会忘记的。”

老太太终于拉着他的手哭泣道:“王爷啊王爷。俞钱才十九岁啊!他怎么就能一睡不醒了呢……前些天还托人捎话说,今天要给老婆子做寿来着。他媳妇又是买寿桃、又是擀寿面地忙活了一天,张罗了整整一桌的好菜,单等他回来团聚……谁知……我命好苦啊……”

秦雷地鼻子一阵酸楚,要强忍着心头的悸动,才能阻止眼泪落下。半抱住老妇人的臂膀,将她搀扶起来,轻声道:“老妈妈还请节哀,俞钱他是个孝子,定然不忍看到您如此悲伤。从今往后孤就是您的儿子,替俞钱兄弟给您养老送终。”

老妇人又是一阵呜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抽泣道:“王爷仁慈。我这黄土埋到脖颈的孤老婆子倒无所谓,只是还请王爷垂怜俞钱那未出生的孩儿……”

秦雷微微诧异道:“俞钱还有子息?”

老妇人点头哽咽道:“他媳妇闻得噩耗便晕厥了过去,张先生来吊孝时,顺道给把了把脉,说是已经有身孕了。”

秦雷拊掌欢喜道:“所谓天不绝人,我俞钱兄弟不会绝后了……”他这才知道为什么没见俞钱媳妇出来守灵。他攥住老太太的手。轻声安慰道:“这是俞钱兄弟在天之灵保佑,将来孩子生出来,若是男孩,定会光大门楣;若是女孩,也会招夫入赘,俞氏一脉地香火……不会绝。”

老太太自然能听出,这是王爷许了俞家的百年气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勉强止住泪水。颤抖着点头称谢。

秦雷刚舒口气。便听到石敢轻声请示道:“王爷,兄弟们都想送送俞统领。您看可不可以?”

秦雷点点头,小声道:“应该的,但要安静些,别惊扰到亡者。”石敢恭声应下,不一会儿,兵士们便表情肃穆地从门外鱼贯而入,他们左手夹着头盔,右手皆捧着一枝梨花在胸口。每一个走到灵前的兵士都深深一鞠躬,把那洁白的梨花轻轻搁在木棺一边,再回望袍泽最后一眼,这才缓缓走出了小院,回到岗位上去。

俞老夫人被秦雷扶着站在柩边,注视着每一个上前献花的兵士。看着那逐渐被白色梨花覆盖的木棺,她突然觉得,其实俞钱并没有死,他仍然在这些小伙子中间,正朝自己憨厚地微笑……

……

告别了老夫人,出了俞钱家。此时月已中天,夜凉如水铁衣寒。

紧一紧肩上的大氅,秦雷翻身上马,在黑衣卫的簇拥下,沉默地向东城行去。

行到半路时,沈冰出现了,仅仅一天不见,昔日里干净利索的密探头子便已经胡子拉碴,神情憔悴,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心里压力。

秦雷看他一眼,轻叹一声道:“这事儿我地责任也不小,等过了今日,在说对你的……安排吧!”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精明强干的手下,他说不出‘处理’二字来,轻声转换话题道:“调查的怎么样了?”

沈冰怎会不知王爷拖后对内部的处理,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将功折罪的机会。他双目通红的沙哑着嗓子道:“谍报司全力侦缉之下,已经基本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雷绷着脸点头道:“说说看。”

“事情应该是文家和李家合谋而为的。”沈冰缓缓道。

“证据呢。”秦雷不置可否道。

“红衣刺客是李家新训练的‘血杀’,黑衣刺客是文家招揽蓄养地亡命之徒,而那些死伤地高手中,既有李家的供奉、也有文家地。”

“是谁射的箭?”秦雷最关心的还是这个:“许由吗?”

沈冰满面羞愧的点头道:“许由自去岁从谍报司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后,并没有如我们的判断一般南下避祸。而是潜伏在了文家京郊的庄园里,直到事发当天。”

“兵马寺是怎么回事?赵承嗣也又参与吗?”若没有城门司、巡城司地配合,想在京里搞出这么大动静而不被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沈冰轻声道:“据赵承嗣透露,事发当日他被城门司地都司请去吃酒,没吃几盏就烂醉如泥,当他醒来后事情已经发生了……”

“这个混蛋。什么事儿都是一推二五六,倒是把自己洗的干净。”秦雷冷笑一声道:“若不是猜出他是谁的人。这次他就是说出花来,也难道一死。”

但别的人就没这么好运了,只听沈冰轻声道:“城门司、巡城司的都司、以及南城南门的主事都已经在控制之中,随时可以清除。”

秦雷颔首道:“子夜行动吧!要有震慑力。经此一役,须得把整个南城控制下来。”

沈冰肃声领命,又略微迟疑道:“李家怎么办?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夺下南门而不顾的。”

秦雷微微眯眼道:“必须打疼他们。否则孤王会留下欺软怕硬地恶名不说,还会让李家以为我们怕了他。”说着虚挥一下马鞭道:“再烧一次太尉府!我会调皇甫胜文前来指挥。”

沈冰额头微微冒汗道:“这样一来,王府的形象是不是太跋扈了?”

秦雷冷笑一声道:“没关系,注意不要骚扰其他人家,打击范围仅仅局限于文李两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呲牙笑道:“倒要看看李老混蛋有没有勇气跟孤赌一把!”

……

夜色浓重,西城太尉府笼罩在一片不安的气氛中。

李清和李二合一身戎装。肃立在大厅之中。李浑与阴先生面色凝重的对坐于左右两侧。

只听李清沉声道:“大哥,整个大将军街已戒严,所有将士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应变。”

李浑满意地点点头,揪着胡须、满面愁眉道:“文彦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夯货,可把我们连累惨了。”

阴先生桀桀一笑道:“东主且放心。无论是秦雨田也好,还是昭武帝也罢,都没做好与咱们放手一搏的准备。既然没做好准备,他们就得忍着。顶多一番虚张声势之后,还是要老老实实按咱们地路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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