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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589)

皮肤黝黑的老农们,敞着怀、赤着脚,乐呵呵地坐在田间地头,一边望向地里劳作的儿孙,一边高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邹阿哥,你们家今年能有多少收成?”说话的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头,他一面扇着草帽,一面粗声道:“我看你这一百八十亩地,打出一百石大米总是有的。”一石是十斗、一斗是十升、一升是四斤。

那邹老哥是一个干脆光着上身的老汉,他点点,咧嘴笑道:“我这是四十亩好地、三十亩中地,其余的都是孬地,今年又风调雨顺、无灾无难的,是个大丰收的年景,折合一下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边上还有一个面容干瘦枯黄的老者,闻言尖声笑道:“还都成你家的了,别忘了,今年可得交租子了,我看能剩下个八十来石也就不错了。”

那满脸皱纹的老汉,指着那又干又黄的老头道:“我说丁树皮,你也太不知足了吧!咱东家也是去年遭了兵灾的,可不还是给咱们免了整整一年地租子。难道今年还不收租?你要让东家和西北风去?”

赤着上身的老者也帮腔道:“就是。别说东家只收一半的租子,就是全收,俺们也能养活全家十几口,别忘了,今年还是免税的。”

那满脸干黄的老头,见两人一齐说道自己,不由尴尬笑道:“邹老哥别生气啊!你还不知道俺就是一张臭嘴?”说着磕磕大车轮子上的泥巴,呵呵笑道:“你说的这些俺都知道。只要咱们王爷在,咱们这日子就有活路!”

“说地不错啊!老丁。”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三个老汉回头一看,哎呦我地妈呀!县太爷居然站在身后面了。三老汉赶紧起身鞠躬不止道:“大老爷来了。”那老邹还要磕头,却被县太爷一把扯住。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朗声笑道:“得了,你也不看我今天什么打扮,就不用拘礼了。”

三个老汉才敢抬起头,看着县令马大人脚上踏着青布鞋,身上穿一件半旧的不袍子。只见那布鞋和布袍子上沾满了泥巴,显然已经在地里转悠半天了。

邹老汉赶紧用袖子擦擦车辕,憨厚笑道:“大老爷这儿坐。”说着也觉得这座儿有点窄,不好意思道:“满哪找一圈,就这一处光亮地儿。”

他这是土话,放在一年前,马县令可听不懂这个。但一年过去了,他早已成了地道的襄阳人。自然明白老汉说的是:‘找了一圈,就这一块干净地儿。’闻言呵呵笑道:“成啊!坐这好啊!塌不了屁股。”也是句当地土话,意思是‘不会被汗湿了屁股。’老汉们憨憨笑起来,他们愿意听大老爷这么说话,听起来不像外人儿。

马县令望了望稻田里,笑骂道:“你们三个老货,是不是很得意啊?”

三个老头嘿嘿直笑,看起来真是很得意。那个爱说怪话的丁树皮又忍不住了。小声嘟囔道:“要是一直这样多好啊!”

马县令使劲拍他胳膊一下,笑道:“放心吧!只要有王爷在。你们就永远有好日子过。”见县令大人来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凑过来,把他围在中央,静静地听他讲话。

虽然被围得密不透风,马南心里却很高兴,提高嗓门道:“大伙知道吗?为了让咱们农家能长久过上好日子,王爷给咱们南方两省下了三道旨意,一个是官府再免征三年的农税,再就是大户继续减租减息,第三是,取消无偿民夫。”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片欢呼,粮食虽然不算金贵,但那是庄稼人拿汗珠子一粒粒浇灌出来的,能多留下一粒,都是值得庆幸的,更何况会留下大半呢?

见大老爷被闷得满头大汗,邹老汉赶紧用水瓢舀一瓢清水过来。接过邹老汉捧过来的水瓢,仰头灌了一通,‘哈’一声道:“真是痛快啊!说到哪了?”

“以后出民夫不准不给钱!大人这是真的吗?俺咋觉着是在做梦呢?”邹老汉端着空水瓢,咧嘴笑道。

“不是做梦,这都已经作为规程下发到所有衙门了,若是有妄收田税的官吏,或者田租超过收成十一的大户,你们尽管往复兴衙门举报,他们会替你们主持公道地。”喝了水,马县令继续大嗓门道。

虽然他知道,王爷为了避免士绅们的反弹,又颁布了另外三条谕旨,但那些事情,就没有必要告诉这些平头老百姓了。

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百姓们议论纷纷,一个大汉瓮声瓮气道:“俺爹说,从三皇五帝时,就没有不收农税的朝廷,可咱们王爷咋就真不收了呢?”

“笨蛋,这说明王爷比三皇五帝还仁慈呗!”那丁树皮这次没说怪话,引得众乡亲纷纷附和,这让他十分得意,朝马县令笑道:“也不知俺们这辈子能不能见王爷一面,给他老人家磕个头,再请他吃上一碗最好吃的红烧肉,俺就心满意足了。”

开始众人还频频点头,但一说到‘红烧肉’,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一个山羊胡子老头摇头道:“胡说,王爷是什么身份?那是天潢贵胃啊!定然早吃腻了红烧肉,根本不稀罕这个。”马南本来含笑听着,但到了‘天潢贵胃’就卡了壳,心中奇怪道:‘怎么没听过这词儿呢?看来我念书还是少了。’

他回过神来,笑问道:“一撮毛,你倒是说说,王爷到底稀罕什么呀?”

听着大老爷问自己。那山羊胡子一撮毛抖擞精神道:“回大老爷的话,俺琢磨着咱们王爷。那是世上最富贵地一位。”还挑起大拇哥道:“所以他稀罕吃的,定然也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红烧肉就最好吃!”边上的丁树皮不甘心道:“俺上次见东家吃过一次,红灿灿、油亮亮的,”说着口水就下来,得意的炫耀道:“后来……”

“后来东家看见你那馋样,就赏了你一小碗,吃的那个美啊……”众人起哄笑道:“别再炫耀你那红烧肉了。八年前地事儿了,起码说一千遍了吧?”

“俺吃过你们没吃过!所以你们嫉妒啦!”丁树皮气急败坏道。

众人刚要反唇相讥,马县令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都别吵了,丁树皮就是吃过红烧肉,说说也无所谓。但那红烧肉不知道拉哪去了,所以也不要常说,一个月说一次就行了。”把众人劝住。他朝那‘一撮毛’道:“你继续……”

‘一撮毛’狠狠瞪了‘丁树皮’一眼,显然是怪他多嘴多舌,待那丁树皮缩起脖子,他才得意的继续道:“俺琢磨王爷那么富贵地人儿,吃地东西定然是寻常人家吃不着地。”

“一撮毛,你也太磨叽了吧!说重点,王爷到底爱吃什么?”马县令对这个答案的好奇心简直到了定点,虽然他一度是王爷地侍卫长,负责过王爷的起居饮食。

“油货!”一撮毛终于不再啰嗦,很认真道:“你们想啊!王爷那么富贵的人儿,肯定不在乎用多少油,肯定什么都用油炸着吃,什么炸菱角、炸荸荠、炸莲子、炸麻花、炸茄子、炸荠菜、炸菠菜、炸榆钱、炸蚂蚱菜、炸南瓜片儿……”

这位正如数家珍呢,就听着外面一声清越地笑声道:“合着王爷就不能炸点好东西吃了?怎么除了菜叶子、是叶子菜呢?”

听了这个声音。一撮毛老大不愿意道:“那你说炸什么?”

他还在这儿据理力争。但端坐在车辕上的马县令,却有如被蜂子螫到屁股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陀螺似得四处寻望着,嘴里还大叫道:“教官!教官!”虽然心情激动,但他仍没忘记,不能暴露王爷的身份。

果然见着久违的殿下就站在人群之外,正含笑望着他。

马县令激动的扒拉开身前的人群,几步抢到秦雷面前。几个劲装汉子刚要上前阻拦,却被秦雷笑着阻止道:“他是我的侍卫长。”

一听这话,马县令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双膝跪倒,毕恭毕敬地两扣六拜道:“微臣马南,参见……教官。”说到这儿,他才想起王爷是便装来,连忙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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