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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16)

“镇店之宝?”徐勋眉头一挑,嗤笑一声问道,“这么说是不卖了?”

“那倒未必,只要二位出得起价钱。”矮胖汉子满脸堆笑地解说了一句,见徐勋踌躇,那看上去过分清秀的少年则是嗤之以鼻,他不禁有些急了,连忙又赔笑道,“千金有价,名画无价,无论是留着珍藏还是送人,有什么比这名画更合适?”

情知这矮胖汉子是拿自个当冤大头了,徐勋哂然一笑,正要一口回绝了他,突然瞥见门口仿佛有人在探头探脑,虽然那人只一看就缩回了脑袋,但他何等眼尖,一眼就瞧见约摸像是之前见过的跟着徐劲的一个小厮。记得徐劲在族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破罐子破摔的自己好不到哪儿去,而且和长兄徐动一直暗暗较着劲,他一时就有了计较。

略一沉吟,他就有所动心似的,却也不看那矮胖店主,而是扭头满面诚恳地对小丫头问道:“小哥可知道那位宋时名家李唐?”

“不就是李待诏么!”小丫头轻哼一声,原不想说,可瞅着徐勋还算诚恳,就在那没好气地说道,“这位的经历传奇得很,精山水人物,但最初不过是卖画为生。南渡之后辗转被人举荐进了画院,那时候都快八十了,他……”

在徐勋的有意带引下,小丫头说得兴起,再加上一旁的矮胖店主一面听一面满脸堆笑地连连点头,不时吹捧附和两句,她顿时忘记了自己还没看准这画是真是假,只顾着批发起了自己学画时听来的那些故事,徐勋用眼角余光始终留心着,就只见外头那张望的小厮再次伸了两回脑袋,忽溜儿拔腿跑了。

小丫头一气说完,徐勋这才横挑毛病竖挑瑕疵,竟是锱铢必较地和那矮胖汉子讨价还价,那矮胖汉子本待一口咬准了一百贯不松口,可见徐勋期间作势要走,他便立时放缓和了脸。一旁的小丫头几次想说话却被徐勋打断,不禁更是为之气结。眼看着徐勋把价钱杀到了五十贯,她的脸色几乎比一旁始终不吭声的瑞生那锅底脸还黑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冷笑。

“买画这样的风雅事,七弟你还要这样胡搅蛮缠,咱们徐氏一族简直是要斯文扫地了!”

说话间摇着扇子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劲。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仿佛吃惊不小的徐勋,旋即对那矮胖老板努努嘴道:“把这幅画给我包起来,我就出六十贯买了!”

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徐勋自然沉下了脸:“三哥,别忘了做生意也有个先来后到!”

“先来后到?我只知道价高者得,老板,是不是这个理儿?”徐劲一下子合上了折扇,见矮胖老板一愣之下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他看也不看徐勋,矜持地对着小丫头拱了拱手道,“况且,好东西也得有人欣赏。我这七弟不学无术的名声在外,就是让他买了这画回去,也不啻是明珠暗投,姑娘觉得然否?”

小丫头正要开腔,突然意识到刚刚那声姑娘的称呼,心头一时大凛,轻哼一声索性不做声了。倒是徐勋见着徐劲志得意满地向那矮胖店主做手势,当即恼火地又添了一句。

“我是不懂画,可我还知道,六十贯可不是小数目,哪怕是长房有钱,也经不起三哥你今天一座破院子,明天一副破画。三哥可想好了,若是赝品,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话一出,那矮胖店主一时恼将上来,狠狠地瞪了徐勋一眼,竟是拍着胸脯对徐劲说:“这位公子,咱家可是老店,要是有假,回头你砸了我的招牌!”

徐劲趾高气昂地斜睨了一眼徐勋,一摆手示意跟着的小厮取了包好的画,就头也不回地往店外走去。跨出门槛时还不阴不阳地笑道:“七弟,这买卖的勾当本就是看谁下手快下手准,没钱就别说这些酸话!下次再来,记得多带些钱!对了,我倒是忘了,你家那些家当,早就被你败得一干二净了!”

做成了一笔生意,送走徐劲,那矮胖店主自然满脸喜色,旋即看着一旁碍事的徐勋自然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硬邦邦的一句小店不做生意了,就把他和小丫头连同瑞生一块撵了出去。没来由遭到这种待遇,小丫头一出门就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旋即扭头就走。见她匆匆走到街角一辆马车前,气鼓鼓地钻上了车厢,徐勋这才得意地笑了。

长房就算没有一座金山,但既然是族长,区区六十贯自然不在话下。可刚刚小丫头和店主两个一搭一档配合得倒是完美,把李唐说得名声赫赫,想来徐劲抬价把这幅画买回去,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徐劲对那小丫头的态度,怎么仿佛是认识的?

话说回来,刚刚设计了这么一场,他突然想起了一桩关节,那贺礼倒有些着落了。另外,他上次还在箱子里翻出过一封便宜父亲徐边多年前让人捎回来的信,其中多有可资利用之处。

第一卷 金陵败家子 第16章 最毒妇人心

尽管徐家已经许久没有出过什么有名人物,但太平里东北面的那座宅子历经数次修缮,仍然颇有族长主屋的气派威势。四进的宅子是那位当过县令的老祖宗当年回乡时置办的,至于有多少民脂民膏在内,如今已经很不可考,但最深处那院子的青砖历经多年水滴石穿,早已不复最初的平滑如镜,坑坑洼洼很是不平,仆妇丫头走在上头得倍加小心才不会崴了脚。

徐大老爷虽说也在外头荒唐过,也收过丫头,但家里却没一个正儿八经的妾,整个家里头的内务全都是徐大太太一人照管。她为人精明能干,嫁过来的时候徐家长房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多亏了她这些年又是拿着嫁妆放钱,又是买地,又是瞅好产业入股分红利,又是趁荒年丰年买进卖出,如今的长房自然是好一派兴旺态势。

眼瞅着快五十了,从前那花容月貌在岁月的侵蚀下,只留下了额头眼角嘴角那些掩不住的痕迹;从前窈窕的身段,只余下了如同水桶一般的腰身;从前最喜爱的那些红红绿绿的衣裳,如今只好在压箱底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徐大太太自然是把徐大老爷看得越发紧,把宗妇的责任看得越发重,再加上偏疼幼子,整日里就在背后催促着徐大老爷使劲,把二房那家当都谋了来给徐劲。

这会儿外头报说徐劲回来了,原本还满脸漫不经心地看着身边一个妈妈数落仆妇的徐大太太立时眉开眼笑,当即唤人去把徐劲叫来。等到徐劲兴冲冲地进屋,软榻上的她不等人行礼就把他按在自己身边坐了,一面急急吩咐人送茶来,一面笑吟吟地嘘寒问暖,待徐劲把一盏花草茶都喝了,她赫然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今天又上哪去了?你六叔的宴席就没几天了,你的贺礼可寻好了?”

“那当然!”徐劲想起今日徐勋在自己面前吃瘪的模样,顿时更加得意,一摆手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这才小心翼翼展开了手中那幅画卷给徐大太太看,“娘,你看,这是我今天凑巧得的,宋时名家李唐真迹,这是给我正好撞着,否则就是千金都买不着!”

徐大太太出自富家,大字都不识几个,更不要说看字画,最疼爱的幼子这般说,她自然是信以为真,当即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的儿,你有本事!我和你说,我答应你爹这次把场面办得这么大,哪里是为了抬举你六叔,那是为了让你和你大哥显显本事,尤其是你!想当年你那二叔在族里是有名的好人缘,帮过不计其数的人,差点就把你爹比下去了,如今要是把那败家子赶出去,你入嗣了二房,当年他老子打下的好基础可全都归了你。”

“娘,哪有你这样把自己儿子往外推的!”徐劲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我入嗣了二房,爹娘可就换成别人了。再说了,那份家产都被那败家子挥霍得差不多了,还能剩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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