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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44)

“太子八岁出阁就学,可据马文升说,弘治十一年在文华殿面见睿颜,到了十五年四月,也不过是正旦冬至和朔望在文华殿朝参的时候见过一面,这所学可想而知。”

“今上多年磨折,登基之后锐意进取,中期仍不免为李广这等奸徒所惑,更何况太子?据说太子东宫佞幸横行,长此以往,若是太子……将来大权必然旁落司礼监之手。”

“马文升等辈太不中用了!”

“内宦侧身宫中时时刻刻媚上瞒下,吾辈怎能及?皇上早年勤政,竟是险些被李广带入歧途,可在位那许多年,单独召见诸位阁老的次数屈指可数,唉,永宣之时的盛况何时能现?”

七八个人唉声叹气了一阵,终于有人岔开话题说到了前些天快马送去京城请裁汰冗员的奏折,一时又激起了众人好一阵激昂议论。就这般品评时事盘桓许久,眼看天色渐晚,众人方才说起了前日晚上的那场雨,轻轻巧巧一番话,便定下了莫愁湖踏青的约会,旋即各自下桥散去。走在最后的两个人却是步履缓慢,待别人一一上了车轿离去,他们仍是不紧不慢。

“罗兄,为了小儿的婚事劳你前后奔走,实在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幸得东翁提携,否则我怎能见到赫赫有名的南都四君子?”被称为罗先生的中年人笑吟吟地拿着扇子轻轻扇了两记,又面带钦仰地说,“这等风骨气节才学,也只有东翁这等人方才相交得起。只说此次直达天颜的那道奏折,除却东翁,又有几人敢这般大胆?也难怪那四位对东翁大加赞赏,引为知己。”

刚刚在淮清桥上众星拱月,赵钦虽是得了几句称赞,却是附骥尾的那一个,此刻罗先生这一赞,他自是不无得意。等到上了车后,罗先生说起同为守备的郑强去见傅容,他的面色不禁微微一沉,等又听说王世坤亲自去五城兵马司给朱指挥撂了话,说徐良不赔出钱之前不许行刑,他一时面色铁青。

“魏国公徐俌怎会掺和进这次的事情里了?”

“东翁放心,不是魏国公,据我所知,是王世坤从徐迢那儿出来之后去的南城兵马司。”

“徐迢?他好容易破了七品到六品那门槛,也不知道好好珍惜,竟然管这种闲事!”

见赵钦恼怒地哼了一声,罗先生便在旁边低声说道:“后日便是徐氏宗族大会。那位曾经给徐家子写了那幅字的神秘人,差人给徐迢送了一封信过去,信上说徐家事,徐氏治,又连东翁的来历也点出来了。”

赵钦闻听那人竟知道自己的事,不禁不自然地抿了抿嘴,隔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说:“徐良的事情不急,京城那边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清楚魏国公是否掺和一脚之前,那儿拖一拖也无妨。但那位老神仙你陪着我见过,他说的话你也该都听见了。句容那一片地乃是少见的风水,不容有失。要真是徐迢一意孤行,他又是徐家门里如今唯一一个当官的……”

顿了一顿,他才面色阴沉地说:“少不得我亲自给徐家长房撑撑台面了!若徐迢还敢生事,他这刚刚升迁得来的经历也就到头了!在文官这行当上,魏国公的虚名算什么!”

一旁的罗先生早就料定赵钦必然会做出这般决定,了然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旋即方才不动声色地说:“对了,沈家那边本就是句容人,想来决计不至于违抗东翁的意思。但却得防着徐家过河拆桥违了东翁的意思。东翁之前说要亲自去给徐家长房撑台面,其实倒未必一定要以势压人。我这里正好打听到了一个小小的消息,决计能够一劳永逸。”

赵钦讶异地挑了挑眉:“什么消息?”

“这事情,得着落在徐家那败家子的一个小僮仆身上。”

第一卷 金陵败家子 第43章 昔日鹰犬今何在

这世上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闺房中但使能够,一面铜镜总是最不可或缺的,再加上或简陋或奢华的妆台,讲究风雅的人家往往还要在女孩儿屋子里摆上几案插瓶,屏风琴台,书画笔墨,装点出一副雅致气息。而在江南这一带,除了那些成天念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学人家,只要有钱,多半都会请人教家里女孩儿认几个字,不至于做了睁眼瞎。

沈家这发达虽说不过一两代人,可对女儿却远胜那些落拓公卿。从启蒙的认字先生到如今的西席,前前后后也换过七八位,哪怕多半都是给沈悦的特立独行气了走,可沈光骂归骂叹气归叹气,却仍是一再请。至于女儿那个单独的院子里,除了如意之外,还有洒扫院子的两个粗使仆妇,一个上管衣裳下管花草的妈妈,配备得极其齐全。然而,那本应不是文房四宝便是闺阁女红等物的沈悦闺房里,某个箱子底下却藏着好几样足以让人目瞪口呆的物事。

一把能够巧妙折叠起来的柘木弓,一团牛筋弦,一把式样朴素的匕首,一面护心镜。

这会儿,几样压箱底的东西都摊开放在床上,守在门口的如意一面往外瞅一面打量自家小姐,脸色好一阵变幻不定。而一旁站着那个仆妇打扮的妇人,则是忘了主仆之别似的,轻轻拿手搭在沈悦的肩膀上。

“大小姐,还不到那地步,别想那么多。真要是到了那时候,还有我呢。”

“干娘还能怎么样?您就是功夫再好,难道能去杀了那个赵二公子?”

见妇人脸色一僵,沈悦不禁扑哧一笑,又一股脑儿把东西一件件放回藤箱收好,一面收拾一面头也不抬地说道:“放心,我就是从小和您学了点皮毛,知道自己就那点三脚猫的斤两,不会逞强的。您出身将门,功夫那么好,可嫁了人之后娘家遭了祸事,夫家袖手旁观不说,您顶了两句就趁机休了您出门,这世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小姐……”

见那妇人的手轻轻摩挲上了自己的头顶,沈悦突然再也忍不住,抱着她的腰将整个人埋在她的怀里,随即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爹的话我懂,不止是因为赵家势大,而是因为那是当官的,要有心打压,什么把柄找不出来,就是捏造一两个罪名我们也没法子。可是,我之前说的是真心话。赵家今天能为了我的嫁妆娶我进门,异日也就能为了吞我的嫁妆让我早早死了,再娶一房或是有钱或是有势的媳妇!”

“大小姐别这么想,哪能就真的有这种事……”

虽是不住哄着,可是发觉怀里的人儿一片沉默,李庆娘就想起了自己那短暂的婚姻,绝情的丈夫和婆家。想当初门当户对的婚事都能落得她这下场,更何况赵家是宦门,沈家除了钱却没有其他的倚仗!思来想去,她也找不到其他可安慰的,于是灵机一动,就说起了今日自己投石送信之后,跟着那徐勋的车前去南城兵马司等等一应经过,见沈悦渐渐分了心,不时还好奇地问上一两句,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说,他竟是和那魏国公府的小舅子扯上了关系?”见李庆娘点了点头。沈悦不禁扑哧一笑,那还带着宛然泪痕的脸顿时显得明艳了起来,“这个狡猾的家伙,肯定又是使了什么鬼伎俩,上次还哄徐劲买了一副赝品,这回又故技重施了!这家伙,哪那么多鬼心眼!”

“怎么,大小姐是看上他了?”

虽是知道李庆娘有意打趣,沈悦仍是不免轻轻啐了一口:“干娘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说他刁滑而已……对了,您还没说呢,昨晚上的火……”

尽管李庆娘什么都没说,但只看干娘那有些晦暗的脸色,沈悦就立时明白了过来,一时不免捏紧了拳头。她强压心头的懊恼和气愤,随即抬起头问道:“干娘,咱们的那三家米行这些天经营得怎样了?”

沈悦没继续追问这事,李庆娘也是心头暗松,遂笑道:“大小姐不是前几天才刚去看过吗?好得很,价钱公道再加上童叟无欺,比邻近的几家米铺生意都好。再加上我做了些手脚让人认为是某家中贵的产业,也没人敢骚扰。话说回来,你当初怎么就这么大胆,让我拿着那些首饰去当铺里头质押了大半年,万一有事太太问起来可怎么了得?万一我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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