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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620)

这禁宫重地,素来少有男人能长驱直入,就连内阁首辅都不行,因而早先徐勋凭着随时进出宫闱这一点,就盖过了所有文武大臣,甚至连张鹤龄这个正经外戚都不及他。张鹤龄今早要进宫,还是在西华门外让人通报,足足耽搁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进来的。

“徐勋,寿宁侯和寿宁侯夫人说,你说镇守固原总兵曹雄的女儿不错?”朱厚照有意把脑袋扭得夸张了一些,又连连对徐勋眨巴了两下,“母后对曹家的事情不甚了然,所以召你来问一问。”

张太后也不在意朱厚照反手就把自己卖了,等朱厚照一说完,她就郑重其事地问道:“听说曹雄是西安左卫人,膝下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如今都在你的麾下?”

“是,曹雄起自卒伍,但早年就为上司本卫指挥使器重,许以其妻,之后屡立战功,年不满五十就已经升任都指挥佥事,为延绥副总兵。此次因延绥宁夏甘肃三边总督杨一清举荐,擢升都督佥事,升镇守固原总兵。其长子曹谦,曾师事杨一清,有秀才功名,此前侦查塞北有功,刚刚擢升十二团营左官厅千总。其次子曹谧,此前识破擅闯宫闱图谋不轨的奸人王玺,因此被皇上亲自拔擢为府军前卫千户,如今领府军前卫军情局,正在外公干。”

这一番话说得却比张鹤龄更加详细。张太后虽觉得曹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可父子三个都是真才实学的,次子曹谧甚至还是此前一举了却了郑旺王玺那桩案子的功臣,她的心里就首肯了五分。沉吟片刻,她又问道:“寿宁侯说已经合过了八字,两个人倒是般配。只是不知道曹家姑娘性情品貌如何,却也不好仓促之间决定。况且从西安嫁到京城,终究有些远了。”

“回禀太后,曹谧此前入府军前卫,就是因为他在京城舅舅家住,机缘巧合前来应征,所以,曹家在京城是有产业的。”说完这句话,见张太后已是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徐勋才又徐徐开口说道,“至于曹家姑娘性情品貌如何,可以让曹家人进京来。如今他们一家人,父亲在固原,两个儿子都被我差遣得满世界跑,那母女二人守在西安却也难为,不如搬到京城来,如此至少一家其余四口人也能团聚团聚。”

“这事情好办,朕回头就下旨意,让曹家母女上京来住。”朱厚照突然迸出了这么一句话,但随即就觉得事情不妥,连忙又摇摇头道,“还是徐勋你让曹谦写封信去,让他母亲妹妹上京。这一桩婚事朕看很好,曹家两兄弟都是俊朗英武,妹妹肯定长得不差。等她们上了京城,寿宁侯夫人你相看想看,差不多就赶紧定下来,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小皇帝的嘴里熟溜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见张太后已经是瞪了过来,他赶紧干咳一声,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总而言之,这桩婚事若是成了,那真是天作之合,寿宁侯和寿宁侯夫人回去斟酌斟酌,也好好选几个日子……”

听朱厚照竟然是连选日子的话都出来了,张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鹤龄,娶媳不比嫁女,该有的预备都预备齐了。另外,毕竟是结姻亲,曹家的事情也多打听打听。不要光是想着其官声前程如何,平日为人处世待人接物也多多打听打听,宁缺毋滥。”

说到这里,张太后也察觉到自己最后那个成语用错了,立时又飞快带了过去,这一次却是看着徐勋说的话:“徐勋,皇上身在宫中,对外头事情毕竟没这么留心,这一次事情若是成了,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你平日也多多留意留意,建昌侯的儿女比皇上小几岁,但也都差不多快到年纪了,如今有个准备,将来就不会急急躁躁毛手毛脚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难道是职业红娘么?

徐勋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可见张太后满脸的不容置疑,他纵使再无奈,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不多时,张太后就站起身来,徐勋忙随着寿宁侯夫妇一块行礼,谁知道张太后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竟是轻轻张嘴说了一句话。

“皇帝做起事情来不顾后果,他身边的人也都一个德行,倒是你年纪轻轻做事还牢靠些,能者多劳,你多辛苦吧!”

这种事情也能归在能者多劳这四个字上?

等到张太后一走,寿宁侯夫妇自然也是一块告退,见只剩下了徐勋一个人,朱厚照顿时按着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心有余悸地看着徐勋说道:“母后对你说的话朕都听到啦,这种事情朕干过一次就不想干了,费力不讨好,婧璇当时觉得她家男人天下第一无人可比,别说你了,就是朕也比不上,可成了婚之后却不时有埋怨。幸好有你,否则母后日后再责成朕去干这种拉纤保媒的事,朕都要头疼死了!”

“皇上别提了,臣又不是没事干的闲人,这种事哪里干得过来?”

“少说废话,这一桩婚事要是能和和美美,日后你不想干也得干!”蛮横地堵住了徐勋之后,朱厚照这才轻咳一声说道,“朕对母后说,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所以么,有些事情得撕掳开了,否则再拖下去,礼部那边就得啰啰嗦嗦了。择日不如撞日,你陪朕走一趟吧。”

瞧见徐勋呆若木鸡,紧跟着满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朱厚照顿时没好气地说:“没错,说的就是你!想当初你帮着朕一块儿见到的人,后来又帮着朕圆谎,这一次你怎么能不出面?做人得讲个知恩图报,你别忘了你家媳妇是怎么娶上的,没有朕能有你的好日子?就算你忘了以前,朕有什么好东西可从来没忘了你,你得讲义气!”

自己一句话来不及说就被朱厚照排揎了这么一堆,徐勋不得不垂头丧气地认命了。等换好便服出了乾清宫,朱厚照却摆手吩咐不用銮驾,在这犹自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君臣二人就安步当车地往西华门而去。走了不多远,徐勋就突然开口说道:“皇上,过一阵子,臣打算沿宣府大同往西北巡边。”

不等朱厚照有所反应,他便加重了语气说道:“臣思量再三,如今杨一清既然请在要害之地筑边墙,臣想去看看一路的进度如何,看看鞑虏入寇的情形如何,顺带押送此前那些自宫阉人上路。皇上之前曾经提过巡边一事,两三年之内只怕难能,所以,臣愿意作为皇上的眼睛先去看一看。另外,塞外小王子的大一统步调正在迈进,臣布设的暗探等等远远不够,所以也想和几位总兵和杨一清商量商量。”

在最初的冲击和愠怒之后,朱厚照终于是渐渐平静了下来。狠狠瞪了徐勋一眼,他便轻哼道:“幸好你找了不少理由,否则就冲你去年冬天硬拦着朕走那一趟,如今却要自己去,朕非得和你翻脸不可……算啦,之前给朕讲学的杨大学士对朕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并不是说身份贵重之人就一定不要涉险,而是要设身处地考虑仔细。比如万一有什么风险,家中至亲高堂,妻儿老小,痛失顶梁柱之后,纵使是富贵之家,兴许也要闹出天大的事情来。所谓父母在,不远游,父皇如今不在,朕也确实不能丢下母后,更不能让她担心。”

见徐勋仿佛是如释重负,朱厚照却突然词锋一转道:“看在你一片为国之心,你这事情朕准了,只不过你既然去了,就得给朕打好前战,什么山河地理兵力配置,回来之后朕可要一样一样考较于你……说到这个,朕倒是忘了,你之前说的那海图如何了?”

“臣已经请张彩写信去问马文升了。”见朱厚照不解地挑了挑眉,他便主动将萧敬所说的话解释了一通,没想到朱厚照立时脸色就黑了。

“朕以前就说嘛,这些老大人一个比一个狡猾,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来!”想起父皇当日最为信赖刘大夏,内阁阁臣除了朝会,都好些年不能见圣颜,刘大夏却常常受到召见,他忍不住又嘿然冷笑道,“汪直是不好,可交趾那时候败在老挝手里,要重夺交趾故地,那时候也确实是机会,就他们成日里觉得别人都是为了功劳去打仗,畏首畏尾的!想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开国凭借军马席卷天下,可没过多久不是乱民就是权臣,亦或者就是那些夷狄给覆灭了去,说来说去,军队一直不打仗,养着这么多人日日年年下来,早就都烂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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