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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637)

那个单薄汉子眼看已经难以逃出生天,双膝不由得一软,就这么瘫倒了下来:“怎么会……好容易逃到了这儿,怎会是这样……”

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上头传来了一声厉喝:“平北伯有命,所有逃跑的人,拿下之后全数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大清早的晨曦照在鸡鸣驿内鳞次栉比的房屋上,仿佛给瓦片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辉。然而,却没人顾得上欣赏这好天气,鸡鸣驿中从刘驿丞到几个驿卒,从把总到下头的驻军,全都被旗杆上那几个血淋淋的脑袋给镇住了。这儿又不是那些州府县城,每年秋决的时间都会在城头来上这么一幕,动军法抽鞭子打军棍不稀罕,可这样近距离地面对如此血腥一幕却是第一次。至于那些一队队强制押着从旗杆下走过的自净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脸色惨白,胆小的双腿还在打哆嗦。

什么自立山头拉起大旗造反,那会儿喊得最起劲的罗恩等几个人,现如今死不瞑目的脑袋已经挂在了旗杆上!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和性命过不去!

而一手用绳子绑着的郑八方瞥了一眼那几个血淋淋的脑袋,虽是使劲缩了缩头,仿佛满脸的惶恐,但另一只手则是悄悄摸了摸怀里的那一面沉甸甸的牙牌。昨夜他把消息透露给他们之后,便竭力劝说了那奉御留下牙牌,如此一来万一被擒,苦苦求饶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如今,那几个人连夜逃跑,果真是正好撞在刀口上,死得不能再死了,那一面刻着忠字五十七号司礼监奉御白胜的牙牌,从此之后就是他的了。只要能捱到陕西,一定能有脱逃的机会!

比这一行人早半个时辰上路的徐勋这会儿已经离开鸡鸣驿老远,尽管昨日那几个血淋淋首级过目的时候,他仍难免胸腹之间不舒服,可终究是战场都上过,见血不能说习以为常,一夜过后也已经缓转了许多。午后暂时停马休息之际,见曹谦上了前来,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今早禀报说,昨夜见到的那个书吏,居然愿意一心一意留在鸡鸣驿?”

“是,他说大人赏识是他的福气,只是他在鸡鸣驿二十年,对这地方的一草一木一兵一卒都熟悉得很,所以做起事情来才能如臂使指,以至于鸡鸣驿二十年来鲜少有差错,每一任驿丞都得对他敬重几分。即便大人信赖提拔他任新职,甚至得了官身,也未必能有在鸡鸣驿自在,尤其是出了差错,就更对不起大人了。”

“看来,此人不止是有自知之明,甚至可以说是大智慧了!安于其位,却不是轻飘飘一句话而已!”徐勋说到这里,突然又开口问道,“那此人可说过,是否愿意就任驿丞?”

“是,他说家有一子为廪生,驿丞不入流官,家财豪富,易为众矢之的,以驿丞之子入县学,不是为人窥伺巴结,就是受人冷眼冷落,还不如如今这样的好。”曹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此刻顿了一顿,脸上就露出了几分敬意,“他托我拜谢大人,说是出入驿站这么多官员,只有大人命人去访他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要是四方都有他这样微不足道却又才干出众的人,那我就省心了!”

徐勋大大伸了个懒腰,随即意兴阑珊地说道:“只可惜,天底下最多的是不自量力之辈!”

第七卷 寒光照铁衣 第496章 兵备,人备

宣府南城的昌平门楼下,早到数日的苗逵正站在宣府总兵张俊稍前一步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平线上那越来越近的一行人。只看烟尘,他就知道来的人并不多,再算算距离,他猜也猜得到徐勋必然把大部分随员撇下去看守那些一路押送去陕西的自净人,这下子忍不住大摇其头。

“他怎么就改不掉凡事都爱轻车简从的性子!”

“年轻气盛的人都爱招摇出风头,可平北伯的性子素来是相反的。”

张俊能够以败战之将坐稳宣府总兵的位子,便是因为徐勋力保,看着这一位在朝中扶摇直上恩宠直逼刘瑾,如今腿伤痊愈的他再也不必担心那些虎视眈眈的巡按御史,做事只觉得从容了许多。眼见头前那几骑人已经就在几十步开外,他少不得随着苗逵一块往迎了几步。

“苗公公。”徐勋并没有高踞马上,跳下马来冲着苗逵拱了拱手,随即就笑吟吟地看着张俊道,“张总兵,久违了。听说你如今腿伤痊愈,你这一把宝刀可是又能够派上用场了。”

“哪里哪里,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若是能够以我这老朽之身弥补先前的过失,自当尽全力。”

张俊嘿嘿一笑,见张永自然而然地落后徐勋半步,轻轻用马鞭敲击着手,他想起先前因为那场败仗,镇守太监刘清投靠了张永,最后戴罪立功后得以顺利留在宣府,哪怕是如今各处镇守太监大洗牌,可宣府大同的镇守太监都根本没动,足可见张永徐勋是一路人。于是,他看了看跟上来那两三百军士,顿时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之前苗公公说不要惊动太广,所以我只带了几个从人来,连刘公公副总兵和几个参将都没知会……可平北伯此次毕竟是钦差,如此是不是太简慢了?”

“倘若是皇上亲临,也必然会说不要繁文缛节迎来送往,我这一次是巡视,低调些就得了,还是苗公公了解我这个人。”徐勋摆手阻止了张俊再往下说,随即笑着说道,“咱们毕竟是老相识了,我也不和你废话,宣府城中没什么好看的,我和张公公已经先去过了龙门卫和独石堡,接下来去张家口堡,新开口堡,万全右卫城,沿路大小卫城石堡这些个地方一圈转下来,我就立时去大同。我丢下家里老子媳妇出来,自然要马不停蹄赶场子,可不是为了四处赴宴浪费时间的。”

尽管在场的还有两个太监,可徐勋这话说得直爽,就连苗逵和张永也都笑了起来,更不要说心领神会的张俊陈雄了。五个人此前一块经历过那一仗,徐勋和神英出关,张俊后援,苗逵和陈雄调万全右卫援兵,张永和刘清往大同请援兵,可说是共同担着天大的干系,彼此交情当然不一般。此时既然说好了,张俊也就不再耽误,对着如今又回到麾下的吴大海吩咐了几句,他便让人牵出自己和苗逵的坐骑来,直截了当地说:“既如此,我也不敢耽误平北伯你的时辰,走吧!”

昌平门楼守卫的百户和十几个军士远远望见这么一堆大人物说了一番话,随即就风驰电掣出了城去,一时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有个机灵些的看着吴大海带着几个总兵府的随从就这么回了城,他忍不住上前去对自家百户说道:“胡爷,刚刚您可听见了,似乎是奉旨巡视边务的平北伯?这怎么非但不进城,就连张总兵也跟着一块走了?”

“你问老子,老子去问谁?”

那胡百户虽说纳闷,可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深究缘由的时候,连忙吩咐了几个精干人各处报信。不到一个时辰,平北伯徐勋一行已经抵达宣府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开去。这其中,镇守太监刘清原本早就打点好了要送给徐勋和张永的大礼,可不想人竟然不进城,而总兵张俊听之任之还不算,自个也跟着不知道上了哪儿去。他都如此,更不用说从副总兵到分守参将游击将军等等一众人了。在城里苦等了八九天,终于是把总兵张俊给盼了回来,结果张俊面对一大堆疑问,却张嘴给了一个让他们瞠目结舌的答案。

“平北伯和苗公公张公公已经上大同去了。”

面对傻眼的众人,张俊这个总兵不得不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宣府粮储不在此次巡视范围之内,所以平北伯说,进城就不必了。若是回程有空,兴许他和苗公公张公公会进城来转一转。至于兵备和火药……”他顿了一顿,这才面色古怪地说,“府军前卫军情局在城中早有部署,详细的奏报已经到手,所以平北伯说不用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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