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奸臣(805)

当马车悄悄从太平门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守卒看见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那块腰牌之后,立时连检视都没有就放行了。而等到众人绕了一个圈子到达外金川门码头,却只见原本该明早再到的几艘官船和随扈小船已经停在了那儿,而搭好的船板上陆续有人下来。至于码头上则是一溜站着十几个衣衫鲜亮的人,打头那个胖子依稀有些眼熟,徐勋正认人的时候,却只听身边朱厚照嘀咕了一句。

“这不是丘聚吗?怎么看着竟是比谷大用更胖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话用来形容再次打了照面的刘瑾和丘聚可谓是再贴切不过了。被打发到了南京这闲得发慌的地方,丘聚成天借酒消愁借吃消愁,不过大半年就长了三十斤肉,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和刘瑾面对面的机会。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帮忙,南京锦衣卫指挥使陈禄对他甚是亲厚,有什么消息就先给他捎带一份,无论是刘瑾被徐勋挤对着要下江南祭祀孝陵,还是船偷偷摸摸从镇江起航今天到了南京,他都第一时间得知,因而这会儿竟是最早赶到的一个。

于是,他笑容可掬地看着刘瑾,拱了拱手就开口说道:“刘公公,没想到今生今世还有再相见的机会,真是老天也可怜我!南京之地,无论天气还是风土人物,都比京城好得多,希望刘公公这一次能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竟敢当面诅咒我,丘聚你简直是不想活了!

刘瑾目露凶光,正打算反唇相讥,可下船的并不止他一个话事的,还有一大早发现刘瑾竟是命人先行开船,劝不动后只能赶了过来的张永谷大用和马永成三人。这会儿,马永成便是笑嘻嘻地打了个哈哈道:“老丘说得没错,南京好地方,老刘你不是老说北边天气太冷,一到冬天就头皮发麻吗,何不干脆回头向皇上上书留在南京?”

“嘿,听说南京守备司礼监太监郑强也老得差不多了,这位子都是现成的不用人腾挪!”这要是在京城,魏彬怎么也不敢当面和刘瑾硬顶,可现如今是在南京,他也少不得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随即便亲热地拍打着丘聚的肩膀道,“老丘你也别灰心丧气,这东厂现如今还没人接手呢,之前和我同姓的一个小兔崽子想要兴风作浪,直接给一刀咔嚓了,赶明儿咱们一块给你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保准调了你回去!”

罗祥也附和道:“就是,人人都说八虎,高公公这次都还带着病勉力撑持司礼监,怎能让八虎少了一个?”

刘瑾简直差点被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对给气昏过去,奈何这一次他虽是带着好几个心腹宦官,品级都还差着点火候,和马永成三人顶起来恐怕直接就给踩死了。这不是在京城,他还搜罗了一大堆党羽在麾下摇旗呐喊!他越想越是后悔这一趟差事,咬牙切齿了一阵子,正想硬生生吞了这口气下去,却不料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张永和谷大用一起走了过来。

“哎,大家兄弟一场,皇上也是看着咱们几个一直都窝在京城,所以给这一趟假下来溜达溜达,可不要伤了兄弟的和气,老刘你说是不是?”张永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刘瑾,却是用极大的手劲拍了拍刘瑾的肩膀,见人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他方才看着丘聚说道,“老丘,老马说的话也是我和老谷想说的,赶明儿瞅着机会,咱们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对了,咱们也不是讲排场的人,懒得让下头人摆仪仗迎接那一套了,索性,咱们住你的守备府去?”

见刘瑾气得脸色铁青,而其他五个人都鲜明表示出了支持自己的态度,赫然六打一,丘聚一时觉得心头又熨帖又解恨,恨不得仰天哈哈大笑三声来表示一下自己的痛快。等一听到守备府,他方才斜睨了刘瑾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敢情好,只是住惯了宫里的好房子,我那陋室你们别嫌弃就好。倒是平北侯我就不用管招待了,南京城他可算是大半个地主!”

刘瑾哪里愿意住丘聚的房子。然而,听到这最后若有所指的话,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疑神疑鬼了起来。徐勋可是出身金陵,他要住在其他地方,可别被这小子的阴招给阴了!

当徐勋等到那一拨人渐次上马车离开,吩咐人去叫了张永留着等他的一个从人过来,得知刘瑾竟是忍气吞声真的住到丘聚那儿去了,他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才对朱厚照说道:“表弟可有兴趣去领略一下江南园林的真髓?魏国公在凤凰台的魏公西园,可是号称金陵第一园!”

朱厚照虽说很想去看看六虎齐聚的光景,然而,徐勋那江南园林四个字立时吸引了他。几乎毫不犹豫的,他就重重点了点头道:“好,他们聚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616章 惩恶扬善非易事

整个江西境内,总共分封了建藩南昌的宁王,建藩鄱阳府的淮王,建藩建昌府的益王三位藩王。初代淮王是仁宗之子,初代益王是宪宗之子,而唯有初代宁王却是太祖之子,最初乃是赫赫有名的塞王之一,建藩大宁,坐拥雄兵数万,想当初太宗皇帝朱棣起兵靖难的时候,还从宁王处借了朵颜三卫,并将其裹挟到了北平,许以平分天下。

然而,得了天下之后,承诺非但没有实现,而且宁王的封地更是被内迁到了南昌府,自此除却一支中护卫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兵权,沦为了寻常亲藩。而到了当今宁王的祖父宁靖王这一代,更是因为恣意胡为,连护卫也一起丢了,其子即位也只五年便死了。即便沉寂了几十年,然而到了当今这位宁王,先是一反其祖父辈的倨傲做出了礼贤下士的姿态,交好了一批野心勃勃的官员,然后又重重贿赂了大珰刘瑾,得以恢复护卫,又斥巨资将王府重新修饰了一遍,一时间宁王府只从外表来看,却已经是焕发出欣欣向荣的态势。

至于宁王那些结交官员修缮王府的钱粮从何而来,南昌府那些百姓的死活又是如何,即便有人抗争指斥过,但林俊这样的直臣忠言都没人听,更何况其他人?甚至于王府每逢宴客游园的时节,不少名士也往往跻身期间,高谈阔论好不热闹,赫然是江西一块文苑宝地。

然而,近几个月来,风光一时的宁王府却显得有些紧张。相隔四千里之遥的京城一直都传来了各种各样对宁王不利的消息,甚至于提督内厂的钱宁都亲自来查探了一回。尽管宁王朱宸濠下了血本将其喂饱,但后续传来的消息仍然让他一直眉头紧锁。他的护卫是靠着刘瑾方才得以恢复的,倘若刘瑾真的倒台,那他被打回原形还是轻的!

“朝中那些老大人们是什么德性?历来打击政敌,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想当初于谦功劳卓著,结果是怎么死的?千岁爷即便是亲藩,但他们能用千岁爷来攻击刘瑾,那刘瑾万一倒台,为了杀一儆百,拿千岁爷这么一个亲藩做靶子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面对这么一个沙哑的声音,朱宸濠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方才冷笑道:“那徐勋一个乳臭未干尚不满二十的小子,真的能掀翻刘瑾?”

“千岁爷,刘健谢迁执掌朝政十余载,人也都活了几十岁,也同样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少年郎手上,但他们栽了;焦芳硬生生熬走了马文升,熬走了刘健谢迁,如今说是败在种种说不出的理由上,失了刘瑾的助力,但究其根本,却是徐勋麾下一个人改投了过去,何尝不是败在那个少年郎手上?而刘瑾的根基便在于司礼监,在于中枢,此次却被逼得不得不离开京城,已经是危若累卵的格局。他若一倒,王爷则危矣。”

这些事情朱宸濠近来也一直在想,但被人明说自己危矣,他不免生出了深深的不快来。然而,眼前这个好歹是替自己生财源的得力臂膀,他想了想便决定暂时按捺怒气,随即傲然说道:“本藩自然不会做砧板上的鱼肉,罗迪克还在京城,况且,钱宁那大笔金银却也不是白收的。本藩从即位之后不久就开始谋划,既然护卫到手,朝中又扎下了那样的钉子,再加上徐勋刘瑾等等竟然全都不在,这成事的希望自然而然就大了许多。你不用说这种话来让本藩下定决心。”

上一篇:情殇:逃妾难追 下一篇:明朝谋生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