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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850)

被那冷水一激,徐动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看清面前这两个人,打了个冷战的他倏然便冷静了下来。之前审他的那个人他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便是曾经去过南京的锦衣卫高官之一,而他只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便被人重新制住,现如今身在这里,那事实就已经很清楚了。兜来转去,自己还是落在了徐勋手中,可好在徐良就在旁边,他还有机会!

“徐勋!”

这咬牙切齿带着深深仇恨的两个字,听在徐勋耳中却没有激起他的任何涟漪。他上辈子就不是个好人,这辈子更不是个好人,惦记他的仇家多了,徐动不过是个小人物。因而,他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便慢悠悠地说道:“死到临头还要拉上我下水,都这好几年过去了,你可是越来越没长进了,也难怪徐家长房会绝后。”

“你赶尽杀绝伤天害理,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赶尽杀绝?你倒是颠倒黑白,是谁先想要夺产害人命的?你们家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原本不过是几十板子的事,可你弟弟非得要找死去掘坟,怪得了谁?至于你被革了功名,自然是因为有这猪一样的弟弟和老子,这也能怪我?长房丢了宗长,家业破败,从前积下的仇怨自然全都一块发了,却也和我无关。”

“你……”徐动气得目眦俱裂,然而瞥见一旁的徐良,他克制再三,终于把这些怒火全都硬生生压下,这才冷笑道,“好,好,我不和你斗嘴。你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国公爷,可这一切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你为了富贵荣华,冒认是别人的儿子?兴安侯,徐勋如假包换是徐边的儿子,和你没有丝毫的关系……我那个二叔徐边根本没死,他一直躲在宁王那个叛逆身边!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我在宁王府见过他!”

此时此刻,不但徐勋勃然色变,就连徐良也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刻,两人全都异常庆幸是把人押在地窖中,而且是最深处,否则光是这句话就能引起一场难以估计的风暴!说时迟那时快,徐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捞起徐动的衣领,一字一句地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见徐勋呆立不动,仿佛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得懵了,而徐良则是如此激动,徐动顿时一阵狂喜,知道自己哪怕死了,也可以报这一箭之仇。

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立时用最快的速度说道:“他早就不认得我了,可我却认得他,尤其是他手中那串佛珠,还有他走路那与众不同的样子,我小时候曾经觉得很神气,所以化成灰也会认得他!我在宁王府只是小人物,他不曾防备我,一次他祭奠亡妻和结拜义兄的时候,我躲在一边偷听过,清清楚楚听到他说,他连儿子都丢弃了,一心追随宁王,就是为了那血海深仇!因为这个,我悄悄凑近过他好几次,险些被他发现端倪,可终究被我发现,他是宁王的钱袋子,在众多宗室身边埋藏过人,说不定之前那么多宗室被害,就是他的手笔!”

听到这里,徐勋皱了皱眉,心中只觉得依稀抓住了什么东西。而徐动则是抓着这最后的机会,厉声说道:“兴安侯,你被人骗了,你的儿子早就被徐边害死了,徐勋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你的那些荣华富贵都留给他一个外人,难道你是疯的不成?只要你禀报皇上,皇上一定会彻查这件案子,还你一个公道……”

这话还没说完,徐动的话就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死死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看着徐良那满脸厉色,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莫非徐良早就知道?不可能,谁会愿意自己的血脉被一个外人顶替,而且还甘心情愿不再续弦留下后嗣?除非疯了傻了,否则绝不可能!

因而,觉察到那只手收得越来越紧,手脚都被紧紧绑住的他甚至根本没办法挣扎,只觉得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他以为徐良只是想以此恐吓让他说出更多的东西来,然而,直到他翻白眼昏死过去之前,却一直都没等到徐良松手。

尽管徐勋自己也杀过人,然而,看着徐动在徐良的手底渐渐一丝动静也无,最后不知死活地低垂着脑袋在那儿,他仍是只觉心头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悸动。眼看着徐良一言不发地去一旁那个水桶那儿洗了手,甩了甩水珠子便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爹。

“他说的,和我想得差不离。”徐良毫不讲究地在衣裳上抹了抹手,随即淡淡地说道,“徐二爷之前那些年一直都是光做善事的好人,断然没有失踪这许多年,却去给宁王助纣为虐的道理,但若是报仇,那就说得通为什么放着儿子在家乡不管不问了。死了这么多宗室,还有宁王直系全灭,他这仇人总脱不开这些死的人里头。现如今他不出现,必然是大仇得报,你又再不用他操心,于是身无牵挂,不是死了就是隐了,总之是再不可能找到人。徐动一死,天底下再也没有知道这一茬的人了。”

说到这里,徐良突然伸出手按在徐勋双肩,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往后,再也没什么隐患,你不管想做什么,都只管按你想的去做,爹永远是你的后盾!”

“爹……”

前世里徐勋双亲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他们死了方才把所有的心力放在复仇上,即便最终大仇得报,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绝望却一直伴随着到他横死。而到了这个世上,面对的是一个抛下儿子十几年不露面的便宜父亲,他自然没办法生出什么亲情和归属感来。好在老天爷终究弥补了他的这一缺憾,送了一个父亲给他,一个最好的父亲给他。

徐勋忍不住紧紧把徐良拥了在怀中,旋即紧紧闭上眼睛,竭力忍住眼睛里的那种酸涩感觉。他轻轻抽动了一下同样酸涩难当的鼻子,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爹,咱们的日子还长着,我会一辈子孝顺你的!”

“那是当然,你要是敢忤逆,我到皇上那儿告你不孝!”徐良说了一句极其生硬的笑话,旋即方才低声说道,“不过,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给徐二爷留一个奉祀的儿子。为了这个,你得和悦儿多多努力才是。若没有他,你们两个兴许也碰不到一块。”

想到这一条,徐勋微微一愣,沉默良久,这才点点头道:“不论他究竟想的是什么,究竟做过些什么,既然我说过的话,便会言出必行。”

徐良这才笑着松开了手。见徐勋不自然地侧过头去眯了眯眼睛,他便嘿然笑道:“只若是如此说来,你至少得生上三个儿子。既然现如今你比从前闲了,总该好好努力才是!”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655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上)

又是一年秋高马肥时。

每到这一时节,草原上各部族的首领都会带着养精蓄锐的马匹和骑兵,南下到各边镇骚扰一个遍。那些坚城他们自然是过而不理,但那些大城周边的村庄以及小县城等等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但凡一过夏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要来了。甚至连西北边墙那些连成一线的堡垒,往往也是从守将到兵卒全都提起了十万分小心。

说是相互呼应,但一旦虏寇大军真的袭来,一个堡垒能支持的时间决计够不上别地赶来救援的时间!更何况机动兵力都是有限的,等到各镇大军真的开来之际,那些虏寇必然不是一击得手扬长而去,就是已经深入后方劫掠,竟是让人防不胜防!然而这些年,随着朝廷在诸边加大投入和军将整训,这种局面渐渐有所改观。

这一年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同,但对于领兵的脱火赤而言绝非如此。达延汗巴图蒙克尽管仍是雄心壮志,但他的身体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了。而乌鲁斯博罗特未死的消息传遍各方,更是和火筛一块内附陕西三镇之后,草原上一度被压制的各部蠢蠢欲动之势自然更加严重。巴尔斯博罗特虽则有一些父亲当初的手腕,但却没有满都海那样坚强而勇武聪慧的女人全心全意辅佐,因而即便大汗的其他儿子已经领了左右三万户,可权力还没有完全聚拢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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