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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1059)

此话一出,张四维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他才告诉陈三谟,自己把东西放在驿站快马传给张居正的那些紧要奏疏当中送过去了,这会儿冯保和张宏就要进呈给皇帝?知道此事不容搪塞,他便故作镇定地说道:“吏部那边已经拟定了大考评等为中上,暂拟留用的试御史名单,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那边也已经认可,正要进呈皇上。之前廷议的记录应该还在,我这就派人找来。”

田义连忙欠身道谢,见张四维起身召了一个轮值的中书舍人进来,他突然又开口说道:“对了,冯公公和张公公说,听说那次廷议记录的是六科廊户科给事中程乃轩,要他的原稿。”

张四维本来还有些庆幸,自己早就让人留了抄本,可听到那两位要的是原本,他再看田义满脸认真的表情,立刻就明白这不过是个受命于人的角色,这下子再也没了任何侥幸。他索性打手势让那中书舍人暂且留下,这才淡淡地说道:“廷议记录的原本,我已经令人快马加鞭送了元辅,毕竟科道争端兹事体大,需得元辅决断。为了备查,我还令人原样抄录了一份,不知道这抄本是否可用?如若可以,就请田公公带回去,如若不能,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田义确实是受命行事,并不知道此中名堂,可这会儿看到张四维先是态度客气,此时却多了几分硬梆梆的意味,他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背后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他素来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宗旨,如无意外,并不想和张四维这样的内阁阁老起冲突,因此并没有愠怒,而是和颜悦色地说道:“既如此,便请阁老让人取来,我回去向冯公公和张公公复命就是。”

“既如此,那好,窦宣,你去取来。”等到那中书舍人去后,张四维知道从田义口中也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再加上心绪大坏,也没有心情和这位显然颇有圣眷的文书房掌房东拉西扯,随口言语了一两句之后,就借口事务繁忙去埋头做事了。不多时,那中书舍人取来记录,田义也没有多停留,而是拿了东西便告辞离去。他这一走,那中书舍人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立刻溜之大吉,张四维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冯保和张宏这是什么意思?一贯面和心不合的两人莫非合流了?而且还全都怀疑上了他?

心烦意乱到毫无睡意的张四维一直捱到三更的更鼓敲响,这才铺床就寝。可是,辗转反侧了也不知道多久,他却依旧难以合眼,眼前和心里全都被各式各样的猜测臆想填得满满当当。算算入阁之后这几年,他只发现自己不但毫无所成,反而还将舅父王崇古给赔了进去,如今分明是暗地里做的那件事更是可能被人揭破,他可谓被人逼到了绝境。可以说,他这么多年仕途,如今竟是到了节骨眼上!

当此之时,是继续隐忍,赌一赌张居正是信自己,还是信别人的谗言……还是干脆就破釜沉舟,殊死一搏?

就在他半梦半醒,委实决断不下之际,他只听得外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本来就睡得不深的他一骨碌爬起身来,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最终试探性地低声问道:“谁?”

这一声问话后,外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片刻功夫之后,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如同蟋蟀似的鸣响。借着屋子里那昏暗的灯光,他分明看到门缝中仿佛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这一惊之下顿时再无犹疑,慌忙翻身下床,趿拉了鞋子上前去,却发下地上赫然是一张揭帖。

打开一看,那上头的蝇头小楷却怎么都看不清楚,他只能拿到床头油灯旁边,一扫之后便发现,上头的大意赫然是邀请自己拿出高拱的那些文稿,揭破冯保和张居正当初蒙蔽圣母和皇帝的阴谋,将这内外二相拉下马来。事成之后,首辅归他,内相则归己。

居然明目张胆地和自己谈事后分内外之权,而且还自信能够取冯保而代之……除却小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二张,还能有谁?

就在他拿着揭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时候,却只听外间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哗,紧跟着,外间便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阁老,阁老,司礼监冯公公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话音刚落,就只听门被人一下子撞开,就连门闩也吃不住那股大力掉落在地。看到冯保大步走了进来,捏着手中揭帖的张四维只觉得一股寒气直上心头,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恶意。

不论手中这东西是真是假,他都被人算计了,而且竟然是这等四处破绽的赤裸裸陷害!

第八四一章 冯保的逆鳞,小汪的应对

什么叫张阁老出了什么事?他才接触到张宏,才刚把何心隐给送出京城去,还什么都没做呢,张四维就坑进去了,这怎么可能!

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直房,汪孚林一下子用极其凌厉的眼神盯着胡全,而胡全哪里受得了这个,慌忙开口说道:“其他的小的都不知道。孙公公不是寻常的中官,小的也只是远远侍立在台阶下头,之所以能听见,那还是因为小的耳力特别好……”

“够了,不用说了!”

知道问不出什么,汪孚林便立时打断了胡全,心想从前那些胡全伺候过的左都御史,也不知道有多少隐秘给这么个家伙听去了。他当下再不迟疑,收拾了一下书桌,确定哪怕万一有人再次偷进自己的直房,也不会发现什么,这才随同胡全出了直房。

当他踏入都察院正堂,就只见陈炌正在来来回回踱着脚步,走神到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进屋。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轻轻咳嗽了一声。

直到这时候,陈炌才仿佛回过魂来,立时郑重其事地说道:“世卿,午后皇上在文华殿召开朝议,你随我同去。”

汪孚林没有问都察院是否还有别的掌道御史同去这种愚蠢的问题,答应下来的同时,他便试探道:“可还有别的老大人要去?”

陈炌迟疑了片刻,想想汪孚林是张居正临走前特意点明,都察院中绝对可信赖的人之一,又是掌道御史,他便叹了口气道:“还有吏部尚书王疏庵,户部尚书殷石汀,礼部尚书潘水濂,工部尚书李义河,大概还有几个侍郎。六科廊应该也有人到场。”

还有哪几位侍郎,汪孚林不用想都知道,如吏部左侍郎王篆,兵部左侍郎张学颜,右侍郎曾省吾,这是绝对不会少的。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也少不了。

也就是说,参加此次朝议的竟然都是张党中坚,这又怎么可能是巧合?难不成冯保真的打算只手遮天,打算用莫须有的理由把张四维撸下去?

陈炌见汪孚林那张脸变得异常古怪,他还以为汪孚林只是纯粹在思量这些人选背后的奥妙,便招手把汪孚林直接叫到身边,这才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你心里有个预备,司礼监掌印冯双林说高拱妖言惑众,勾连大臣,说动皇上,打算追究其罪,此事好像把张凤磐给气病了。”

因为陈炌和司礼监太监孙得胜的关系不错,又看在汪孚林和张居正的那层关系,他一直是把人当成心腹看的,更何况今天内廷指名了让他在今天朝议上带汪孚林,他只踌躇了片刻,就把孙得胜告诉他的昨夜内阁那点事又转述了一遍。

汪孚林这次不用装都是满脸讶色,他简直觉得,这一出犹如最最蹩脚的滑稽戏。他怎么都无法相信,一直都滑不留手没留下什么破绽的张四维,竟然会被人用这种拙劣而四处漏风的戏码给算计了,而冯保还真的这么配合——而且这算是破绽吗?一个和前首辅有私交的阁老手上有前首辅的文稿,这算名正言顺的罪名?冯保还大张旗鼓要小皇帝召开朝议,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不顾后果的做法简直是想要朝中翻天啊!

难道是因为高拱?对了,当初王大臣案何尝不是漏洞百出,可冯保甚至威逼利诱了王大臣想要栽赃给高拱,要不是那时候朝中大臣们如杨博等人死命顶住了冯保的压力,把真相给审了出来,又说动了张居正去说服冯保,冯保不一样是差点用滑天下之大稽的借口弄死了一个堂堂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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