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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1076)

“秦一鸣那边,我自然要会一会他。至于你弟弟的事情,我也会吩咐人去查证,要是你有半点虚言,呵……但不论结果如何,都察院已经容不得你!”

高晓仁只觉得整个人晃了一晃,脑袋毫无生气地垂落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望,可终究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

“当年之事,你是当事者,也是证人,秦一鸣既然敢把案子翻出来要挟你,那么就很可能存着和我做过一场后,再掀开这案子求名的打算,所以,你想靠着帮他做这件事就息事宁人,本来就是痴心妄想!你当初既然敢收那二十两银子做下那种事情,就该承担后果。如果你弟弟只是陷入了扎火囤的陷阱,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他也好,你家里的老子娘也好,你的妻儿家眷也好,我都替你养着,但你要配合我,把当年那场旧案给我掀出来!”

高晓仁一下子吓呆在了那儿,不但是他,郑有贵按照吩咐一直守在汪孚林的掌道御史直房门口,以防有人偷听,但同时也防着对面值夜的福建道御史因为之前听到动静,出去给人通风报信,这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里头传来的话时,他也惊呆了。

他还不大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高晓仁一哭一闹,他已经大略猜到了,鄙薄这位同僚的同时,却也不免设身处地想想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恐怕会直接去找汪孚林求救,可那是因为他已经伺候了这位掌道御史快一年,比较有底气。可是,他以为汪孚林肯定会去找秦一鸣算账,也许会出手帮高晓仁把陷入绝境的弟弟捞出来,但无论如何没想到汪孚林会直接去翻当年那桩旧案!

只听个大概就知道,那该是牵连到多少人的旧案,秦一鸣这人他算了解一点,邀名的同时却也很会盘算,十有八九只是想要挟高晓仁而已,未必会真的冒风险去翻案子的!他这位掌道老爷又是何苦,出手教训秦一鸣,顺带帮一把高晓仁,就能慑服一个掌道御史,完全收服高晓仁本人,为什么要这样顶真,为什么要这样冒险?

“老爷……”高晓仁蠕动着嘴唇,一张脸已经变得毫无血色,“小的会没命的,一定会没命的……”

“你今天丢出那纸团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现在有我在,你至少还能得个戴罪立功,但如果被别人举告揭发出来,你就连一线生机都没了!那时候,谁会管你的家人是死是活?”

“小的……小的……”高晓仁死死用手抠着地上的砖缝,手指甲都快抠断了,终于豁出去做了决断,“小的全都听掌道老爷的吩咐!”

“很好,你现在把当年情形给我原原本本如实写出来,然后画押。”

看着高晓仁摇摇晃晃站起身,继而过来接了纸笔,到往日郑有贵那张书桌上去写了,汪孚林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单单一个秦一鸣,不会这么大胆子,说不定后头还有其他科道言官,还有更高层次的人物。冯保那边突然把矛头对准张诚和张鲸,外臣中间除却他这个和张宏结成同盟的,别人都不会理解,更难以知道内情,所以张四维那边的人为了自救,以及某些人为了名声地位以及其他,突然卯上他,那也并不奇怪。可既然挑起战端,就得做好小火星变成燎原大火的准备!

第八五二章 跪得爽快

一大清早,整晚上睡眠不足的秦一鸣便坐轿子来到了都察院门口。

京师居大不易,他当了整整五年的御史,任掌道两年,但要不是家境殷实,也养不起两人抬轿子的花费——无论轿子的修缮还是轿夫都要钱。

低头下轿子的时候,他的步履甚至有些踉跄,直到跨过轿杆出来站稳,他才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太阳穴,随即有些困倦地进了门。一晚上都在想自己支使高晓仁去给汪孚林下的套子能否成功,他直到快天亮时方才勉强合了眼。

作为年资很深的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在都察院中自然颇有名气,一路走来,不管是本道所辖监察御史,还是别道的那些御史,都有人和他客客气气打招呼,有熟悉的还会多寒暄两句。平日一贯和气相待的他今天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答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有些敷衍。大多都是人精的御史们哪里会没有察觉,他一过去,就有人三三两两在背后议论秦一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沟坎。到最后,却有人幸灾乐祸啧了一声。

“只怕这位掌道老爷到了他的直房,脸色会更难看。”

秦一鸣自然不知道别人背后的议论,当他跨进本道和江西道合用的那个院子时,就只见自己的掌道御史直房门口,几个吏员正在窃窃私语。

心情本来就不大好,如今再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沉下脸来,走上前去就喝道:“大清早的聚集在这说什么闲话,没事情做了不成?”

为首的书吏正要说话,可吃秦一鸣拿眼睛一瞪,登时噤若寒蝉,竟是眼睁睁看着秦一鸣径直打起门帘进了直房,这才慌忙招呼了其他几人回吏舍办事,却是留下了郑有贵独自一人在这——刚刚他们团团一围,恰是把这位并不隶属于湖广道的白衣书办给挡住了,秦一鸣根本就没瞧见人。他们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当秦一鸣看到早就在直房中恭候的那位时,一定会火冒三丈,说不得到时候还要迁怒于他们。

直房之中,秦一鸣盯着那位自己丝毫没有意想到的不速之客,确实又惊又怒。他几乎想都不想便出口喝道:“汪孚林,你怎么会在这?”

“怎么,身为广东道掌道御史,我早早等在这里和秦掌道商量公务,难不成这还犯忌?”

意识到自己一个言语失当,给汪孚林钻了空子,秦一鸣立刻按捺下了怒气,但仍旧硬梆梆地说道:“主人未到便擅自闯了进来,我是不知道都察院还有这样的规矩,汪掌道莫非是想要雀占鸠巢不成?”

“我对湖广道掌道御史的位子可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秦掌道的手是不是伸得长了点儿?”汪孚林眉头一挑,不等秦一鸣变色,他便抢先说道,“我今天来找秦掌道,是为了广东道所属书办高晓仁首告,五年前湖广道的一桩理刑弊案。我已经连夜写好了奏疏预备递上去,所以顺便来问问,秦掌道你是不是要署个名?如果不想,那也没关系,反正我在奏疏中写得清清楚楚,很多证据都是秦掌道帮忙收集的。”

“汪孚林,你……”

秦一鸣简直都快气炸了肺,眼见得汪孚林将一本奏疏随手丢在了他的桌子上,他一把抓起来劈手就想丢,却看到了对方眼神中那嘲弄之意,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翻开奏疏一目十行扫到底,他就只见汪孚林详述的竟然和自己查到的八九不离十,这心里的憋屈就更别提了。

那个该死的高晓仁,事情败露了也就罢了,竟然连当初犯下那么大罪行的事情也坦白给了汪孚林,难道这狗东西就不怕死不成?

他秦一鸣是好名,是想往上爬,可他却不是不考虑风险的人,所以他预备的是等高晓仁把汪孚林给挤兑得先下手为强后,就立刻展开凌厉反击,其中高晓仁牵涉到的这桩案子便是最好的武器,如此他不但能够报一箭之仇,还能借着揭开旧弊而名声大噪。可现在一切全都完了!

一旦被汪孚林捷足先登,他是肉没吃着还得惹上一身骚!

“汪孚林,你究竟想怎样!”

面对这么一句色厉内荏的质问,下手第一张椅子上的汪孚林跷足而坐,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刚刚不是说了,秦掌道如果愿意,可以和我联名上奏。”

见秦一鸣没有说话,汪孚林便弹弹衣角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说:“秦掌道是觉得很委屈?凭什么你千辛万苦发现的事情,到头来却要被我摘了桃子?可是,你怎么不想想我更觉得冤枉,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却把手伸到了我广东道的地盘上,挑唆我用的书办在我身上耍心眼!还是说,你打算和我一道去总宪大人面前,请他给我们评一评道理?你要知道,不是我一个人忍你很久了,你湖广道之中,可是还有一个很会拍元辅马屁的曾士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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