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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1113)

一路走走停停,说着国子监和翰林院那些事,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汪二娘平时坐车嫌弃气闷,今天却是哥哥和嫂子一个在车外,一个在车内,谈天说地,各种典故轶事随口说来,她听着只觉得又羡慕,又怅惘。羡慕的是小北走南闯北,经历无数,而自己却还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怅惘的是自己小时候也就是跟着母亲念了几本书,虽说认识字,不至于做睁眼瞎,却谈不上太大的见识。

因此,当进了门时,她挽着小北的手,忍不住低声说道:“嫂子,你给我开个书单好不好?听你和哥哥说话,我只觉得自己书读得太少了。”

小北顿时笑得乐不可支:“你以为我就读过很多书不成?四书五经我就是囫囵吞枣听老师教过一遍,倒是各式各样的杂书看了不知道多少,就连姐姐也是。你看她那么厉害的人,却不知道她也爱看那些小说话本之类的,就连徽州府志,她也看得比真正的孔孟之书起劲。你要让我给你开书单,回头妹夫非骂我不可。就是你哥哥,堂堂进士,让人印过几本书,还送给过皇上看,可全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演义小说。”

“那我也要看,反正就当是增广见识也好,我可不想你们说什么我接不上话!”

汪孚林见那姑嫂俩撇开自己一面说一面往里走,不禁哑然失笑。自家人知自家事,那些吟诗作赋的风雅勾当,他实在是不大拿手,除非他打算继续做个文坛大盗,否则他绝对不会没事去做两三首诗在聚会上丢出来一鸣惊人打脸玩。至于各种演艺小说,他是相当拿手,不说后世他也兼职写过小说,就是如今大明根本没第二个人懂的欧洲各国历史,那也足够他拿来当成新鲜材料,糊弄一下闭门不知天下事的时下文人了。

尤其是拿去给万历皇帝朱翊钧看时,自然比时下那些只知道描述艳情,又或者纯粹只有一个个故事的话本要吸引人得多。

他正在那想着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如今已经是傍晚,这难得的休沐日却是快要结束了,是不是去续写一下法国瓦卢亚王朝末代余晖的故事,就只见王思明快步迎了上来,直接开口说道:“公子,程公子派人送信来了。”

“嗯?”

汪孚林当然知道,程乃轩和光懋去辽东乃是为了勘问长定堡大捷是否有猫腻,所以动身快,路程赶,之前程乃轩过了山海关就通过驿站他送了第一封信,他才能在夤夜去见张居正时拿了这么一个借口。如今算一算,日子也就是过去了十来天,想来人应该已经到了广平,甚至说已经到了辽阳也不足为奇。所以,他立刻开口问道:“信是从驿站送来的,还是他自己身边人送的?”

“不是驿站,是墨香借用驿站的渠道,一路快马送来的,人刚到家就已经瘫了,墨香不肯把信拿出来,揣着信在外书房等。”王思明给出了一个非常准确的答案,见汪孚林立刻快步赶了过去,他就吩咐汪吉和汪祥伺候车马守门,自己快步追了上去,跟在汪孚林身后低声说道,“墨香把信送到之后,曾经说过,他应该比光懋通过驿站送来的题本要快,因为不是军情,不至于四百里又或者六百里加急,光懋的题本不会这么快。”

“嗯,知道了,你叫刘勃过来。”

当汪孚林来到书房门口时,就只见刘勃都已经匆匆赶了过来,他就对刘勃低声吩咐道:“你去门口看看,如若陈梁在,你就去传我的话,让郭宝查一查,看看锦衣卫那边关于辽东那边可有什么最新消息?”

等到刘勃匆匆离去,汪孚林便让王思明在门前看守,自己进了外书房。他素来不在外书房安放任何要紧的东西,特别重要的往来信函,更多时候都是直接整理出来放在内书房,由小北照管,所以平时这外书房也并不禁自己人踏入,然而,墨香虽说是程乃轩的心腹,但此时安置在这里,无疑就是因为墨香身上那封程乃轩送来的信了。

果然,当他此时进屋时,就只见墨香仿佛似梦似醒,听到动静时费力地睁开眼皮子瞅了他一眼,认出他之后又惊又喜,一推扶手就想要挣扎起身,但最终还是两腿用不上劲,根本就起不来。

“汪小官人……”

自从年岁上了二十,还继续用这个称呼来叫自己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汪孚林想到当初一直认为程乃轩和墨香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便正容说道:“有什么话慢慢说,不用急。我和你家少爷情同兄弟,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他料理干净!”

墨香听到汪孚林这么说,心中一松,掏出怀里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少爷并没有什么危险,除了信之外,他让我捎口信给小官人,说辽东那边对光懋异常敌视,只觉得他们是来找茬的,而他则因为和您是至交好友的缘故,和李家人相处得不错,这次就是因为李大帅派人打点,我才能从驿站进京。但是,最要紧的是他在信里说的这件事。”

汪孚林一面拆信,一面宽慰了墨香几句。然而,当看到程乃轩在信中说,光懋被一个自称是长定堡大捷中土蛮降人幸存者的家伙拦路喊冤,而李成梁却不信,两人大吵一架后,光懋如获至宝往京城送,李成梁争不过,索性派人沿途护送,但辽东兵马不能轻易过山海关,需要在山海关派人接应,而他觉得此中颇有疑窦,他就一下子拧紧了眉头。

第八七六章 接应的人选

虽说暂时仍然没有经制吏空缺可补,郑有贵仍然只是个白衣书办,可他这几日却是一直都笑呵呵的。他最庆幸的,是汪孚林竟然又告诉他,还会在都察院呆个一年半载。他当然乐意跟着汪孚林去任何一个衙门,可都察院毕竟是他做惯事情的地方,能不走那就最好。跟着汪孚林,他手头宽裕,出入体面,甚至从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那几个都吏,如今看到胡全和刘万锋这两个都对他客客气气,少不得都叫他一声郑老弟。

这天,他步履轻快地走进一间直房,见王继光抬头朝自己看了一眼,他便行礼说道:“王侍御,掌道老爷请您过去。”

王继光没有多说什么,立时站起身来。之前大病一场,又得知家中情况不大好,他看上去显得憔悴而消瘦,而更加让他不是滋味的是,汪孚林给他请了太医院中有名的御医朱宗吉,还给他贴了药费,更在他很可能因为在家养病而丢了位子的情况下,一力给他争取到了整整一个月的病假。

在这一个月期间,汪孚林竟然靠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支撑起了整个广东道的日常事务,而日常事务之外的弹劾也好奏事也罢,甚至连举荐,愣是没有让广东道在整个都察院中显得泯然众人。

事到如今,他很清楚自己如今欠了汪孚林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而且人尽皆知。这要是他日后再做出任何对不起这位上司的事情,只怕光是都察院中人的唾沫就能淹死自己。他这个人的性子本就有些功利,想出名,想往上爬,可当最初踩着汪孚林向上的念头彻底化成泡影,又发现顶头上司要背景有背景,要钱有钱,要能力有能力,自己逞强独个单干,后果就可能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还不如抱一条粗大腿。

因此,当来到汪孚林面前时,他再也没了从前的隐隐对抗,而是毕恭毕敬地行礼:“掌道大人。”

“子善,看看这个。”

虽说广东道现在除却自己仅剩的三个御史当中,汪孚林谈不上什么偏向,在旁人看来已经够一视同仁了。但其他人在他这里没有出过大纰漏,褒奖也好,批评也罢,那都只是非常普通的上司和下属关系。可王继光却不同。挨过他痛批,指使过去翻张家的围墙,这次重病之时又是他出手援救,所以说,如今遇到了事情的情况下,他自然第一个想到就是让王继光去打头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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