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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1175)

那伙计只以为那太监一定会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可却没想到那年纪不小的中年太监竟然掏了掏耳朵,随即放开手笑了起来:“这真是不知道多少年没听到这称呼了,还竟然听得挺顺耳。瞪咱家干嘛,当初在杭州北新关的时候,你还没和我吵够?”

“哼!”朱擢没好气地拍打了一下被揪出褶皱的袖子,悻悻说道,“要不是今天汪贤弟做东,把你也给请了来,谁想招惹你?”

“都是故人,我可不会厚此薄彼,把张公公你撇在圈外。能知会到你可是真不容易,来来来,大家坐下,我先敬你这个新任司礼监随堂一杯。”

此时此刻,那听呆了的伙计终于回过神来,赶紧一溜烟闪出了门,又小心翼翼把门给关好。

这屋子里其他的都是些什么人物,竟然能请动一位司礼监随堂?还有人居然直呼死太监,那司礼监随堂却没有生气,这不是故意装腔作势来骗吃骗喝的吧?不行,得去和东家说一声,自家的后台可是非同小可,东家应该认得出这般人物!

第九一六章 司礼监的产业

包厢之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因为汪孚林在杭州结下的这些善缘,程乃轩后来往东南铺开商业网络的时候,也曾经和在座的人打过交道。唯一一个不认得黄龙朱擢和张宁的陌生人李尧卿,那也是素来不怯场不怕生的,没多久就和众人混熟了。而且,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汪孚林那段最“青葱”的岁月,把当年汪小官人在歙县智斗恶吏的故事讲得丝丝入扣,直叫众人一个个都拿眼睛去看汪孚林。

张宁更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随即就拍着筷子对汪孚林说:“想当初我被那些打行的家伙给扣在北新关,你跟着涂渊来安抚,后来趁乱把我给救了出去,我那时候就觉得,这小秀才实在是有胆色有手段,最危险的时候竟然挡在最前头,换成别人,谁能干,谁理会我一个太监?”

他顿了一顿,有些唏嘘地说:“后来在西湖浮香舫上被人家算计,你小子更狠,直接跳下水,这要是那小丫头没有找我和小朱弄船,她还亲自下水去探听端倪,后来又接应了你一把,你就得游西湖了!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将来肯定成就不可限量,可总想着要等个十年八年。”

随即摇了摇头道:“可这才七年哪,当初他还只是在杭州惹是生非,如今倒好,在京师也这么能折腾!”

“往事不堪回首。好教张公公得知,您说的那个下水救我的小丫头,如今可是我媳妇。”汪孚林笑吟吟地总结了一下过去,随即就很不讲仪态地用筷子敲了敲碗道,“各位,今天是来叙旧的,可不是来拆我台的。求各位放过我行不行?”

“今天只叙旧情,不谈国事,不说你说谁?咱们这些人仕途乏善可陈,想要拿一件精彩的事出来说,那也找不到。可不像你,做人也好,当官也罢,竟然全都能跌宕起伏。”朱擢嘴里这么说,可当看到张宁冲着他嘿嘿直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拍了桌子,“死太监,你嘲笑我上瘾是不是?”

“臭穷酸,明明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我哪有功夫嘲笑你?你小子当年不听我老人言,上了你上司的当不是?我倒是在北新关呆的好好的,你却被人调了走,一来二去竟然不知道左迁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死太监你也别说我,你是把那几个不要脸的伪君子给挤走了,可你也没讨着好不是?否则你怎么会被调到宁夏去吃沙子?”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可张宁和朱擢却仿佛抬杠上瘾。你来我往了几句之后,张宁终于放过了朱擢,一仰脖子喝干了一杯之后,他就擦擦嘴道:“咱们这些人里头,喏,汪程那两位是最小的,可一脚踩进仕途也都四年了,余下各位,那可都是奔着十年官龄去的吧?仕途多坎坷,别看我现在进了司礼监,要说我自己对这好运都稀里糊涂,这些天反反复复想想,总觉得是沾了某人的光。”

张宁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全都去看汪孚林,见主人公在那毫不在乎地喝酒吃菜,想想这么多人里头确实就他最年轻,不禁唏嘘不已。年纪第二小的程乃轩正打算揭一揭汪孚林的老底子,却只听包厢外头传来了非常有节奏的敲门声。

作为在京城呆得第二久,也算是今天的地主之一,程乃轩就开口问道:“谁呀?这酒菜不是都上齐了吗?”

“听说各位贵客驾临,之前那酒实在是有些怠慢了,小可这里有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送来与各位贵客赔罪。”

“哦,那进来吧。”

跟在后头的伙计刚刚在门外和自家东主一块站了好一会儿,却只影影绰绰听了个大概,没料想东主会突然敲门。此时听到要进去,他赶紧推了门将东主让了进去,看到对方冲自己使了个眼神之后,他赶紧掩门守在了外头。可是,听到里头东主开口称呼时,他还是险些一个踉跄没站稳。

“没想到是汪爷在此宴客,之前实在是怠慢了。”

外头的伙计惊讶于汪爷这个称呼,而里头的汪孚林面对这位显然很年轻,绝对不超过三十岁的东家,面上惊异,心里却很平稳。满京城这么多酒楼饭庄,他特意挑在这里宴客,当然是有原因的,看中的就是这位东家身后的背景。若不是范斗从辽东跟他回京之后,就在京城一直经营书坊等风雅事业,三教九流都结交了不少,他也不会注意到这家看上去仅仅是生意红火的酒楼。

而他虽说只是派人来订包厢,指名要了最好的,但因为派去的人还带着李尧卿的人来定了喜宴,他就不相信对方会不知道今天在此做东的人是自己。

只不过,座上这么多人,他又是做东的主人,因此也没有对这位同一阁东主过分客气,只是微微颔首道:“这同一阁每日来来往往的宾客数以百计,其中也多有官员。我借宝地招待旧友,不过是钱货两清的交易,何来怠慢不怠慢?”

对于汪孚林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态度,那东家却依旧谦逊有礼,他笑着捧着酒瓮上前,在众人围坐的圆桌上举重若轻一放,这才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汪爷您身份不同。更何况,今天张公公来了,张公公和家兄当年在内书堂有过同门之谊,所以我自然不敢避而不见。”

“咦?”

原本心不在焉的张宁一下子回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年轻的东家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陈居恭。”

“姓陈……”要说太监当中如今最多的就是姓张,而对方说是和自己有过同门之谊,那么就是在司礼监内书堂一块呆过的,因此张宁细细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最终就笑了起来:“你家兄长是内书堂掌司陈矩,没错吧?”

“张公公说得没错。”陈居恭笑着再次拱了拱手,这才诚恳地说道,“其实我只是听伙计说,有几位朝廷官员和一位公公在此聚会,一时好奇趁着送菜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是谁,所以冒昧送一瓮酒来叨扰了片刻,还请汪爷和张公公,还有各位大人见谅,我这就告退了。”

见陈居恭长揖行礼,竟是真的就要走,程乃轩突然开口叫道:“陈……咳,陈公子,这同一阁能够压得丰盛胡同的丰城侯府不敢吭声,在西城也算是很有名气,听说花的本钱更是很不小,难道是你一个人开的?”

话音刚落,张宁就变了脸色,可程乃轩都问了,他又不能制止这家伙,只能借酒掩盖脸上那微妙的表情。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宫里司礼监大多数有头有脸的太监全都称赞过的年轻东家陈居恭,竟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这家同一阁是司礼监好些公公一同凑的份子,只因我有点管事的能力,这才在此经营,当然不能说是我开的。”

“咳咳……咳咳咳!”这一次,张宁咳嗽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终于把陈居恭给暂时打断了。发觉众人全都用很微妙的眼神看他,他这才气急败坏地冲着陈居恭道,“这种事情怎可轻易对人说?万一被他们捅上去,闹得沸沸扬扬,你兄长岂不是要因为你吃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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