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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173)

最后,等叶青龙一说汪小秀才正在状元楼和歙县名流谈判,卖了粮食卸下包袱的乡民就来了一堆!

此时此刻,状元楼下,汪孚林在向人详细解释,这义店突出的就是一个义字,所以,宗旨并不是在和其他米行粮店抢生意,而是为了不让谷贱伤农,而是不会让春耕粮荒的时候粮价飞涨,而更重要的是,给银钱不凑手的乡民完税时提供方便。

同一时刻,状元楼上,徽州知府段朝宗确信汪孚林竟然真的在别人毫不知情的时候就把摊子铺开了,原本评价的迂腐二字,已经悄然变成了果决。那些被将了一军的乡宦士绅们,听到南溪南吴老员外,西溪南吴老爷,黄家坞程老爷……林林总总一共五六人慨然捐助,大多数人都在设想,是不是随便掏出百八十两银子,暂时把此事糊弄过去。至于汪尚宁,继上回飞派白粮之后,第二次在徽州府地面上被人当猴耍,更是让他整个人气得直发抖。

可偏偏在这时候,楼下还传来了汪孚林清亮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汪老太爷晕了……

“我知道,之前歙县独派丝绢夏税不公的说法,传得沸沸扬扬,但府衙记录和大明会典等等文献各有冲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是那么快就能够解决的。我汪孚林明明白白在这里问大家一句,这笔夏税丝绢的负担虽重,钱虽多,可摊到每个人头上,才多少钱?可为什么某些名为读书人,实为讼棍的家伙却那么上蹿下跳起劲?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打起嘴皮子官司之后,能够打着这个名号,向四乡八里筹集经费上下活动,能够得到乡里敬重的名声和本钱?我的宗旨是,多办立竿见影的实事,少说糊弄人的废话!”

当听清楚了这番话时,尽管汪孚林这话只是把程文烈那些讼棍扫了进去,但汪尚宁只觉得这仿佛是重重一个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一时气怒攻心,竟是就这么晕了过去。

“汪老太爷晕了!”

汪尚宁这么一歪,一旁的汪幼旻顿时手忙脚乱过去扶人,偏偏还有人大惊小怪这么嚷嚷了一声,三楼所有人顿时都注意到了这一幕。除了平日里以汪老太爷马首是瞻的几个人,其余人都在相互交换眼色,还有人只瞅了倒霉的汪尚宁两眼,就继续分神往楼下的汪孚林瞥看。尽管并非每一个人都看好汪孚林主导的那个劳什子义店,但就凭今天汪孚林声东击西,先斩后奏的表现,他们就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点。

随着罢官后回乡隐居很少离开松明山的汪道昆重新入朝,松明山汪氏已经重回前列,而汪老太爷却已经日暮西山,时日无多。

状元楼东家洪仁武眼看汪幼旻叫了随行家人上来,火烧火燎抬了汪尚宁下去,继而把人扶上了滑竿,临走前还对被人围在当中的汪孚林投以怨怒的一睹,他只觉得今天实在是种种变化应接不暇。情知汪小秀才一时半会脱身不得,他便上楼问了一声程乃轩,得到程大公子即刻开席的指示,他立刻下去安排,不会儿,两张圆席面便支了起来,各种美酒佳肴纷纷送上,可除了程老爷这般常年在外很少回乡的人,没几个还有兴致大吃大喝。

于是,程大公子就成了香饽饽,每个人都在打探,汪小秀才计划之后的财力支撑。对于这个,程乃轩立刻拿出了他从小忽悠祖母和母亲的本事,说得天花乱坠,滔滔不绝,甚至还神秘兮兮地透露了一件事。就在昨天,汪孚林还往歙县一家挺知名的钱铺里,用松明山汪氏的名头,存了三千两银子。看到那一张张若有所思的脸,他简直是得意极了。

谁会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汪道昆的钱,而是戚家军那些将兵的钱?月息三分,在徽州地界不算很高的高利贷,胜在老字号,安全稳妥!

至于真正的本钱,可怜见的他把私房钱全都给押上了,至于汪孚林自己,明明之前口口声声说没钱,却不知道还从哪儿挪了一千两过来!

汪小秀才好容易把乡民给劝离了,请大家该完税的完税,该回乡的回乡,上楼了之后便对众人团团一揖,道了一句还请见谅,实在是腹中饥饿,一坐下来就开始大快朵颐。尽管那些都是凉了大半的菜,可一饿就虚汗低血糖的汪孚林仍然吃嘛嘛香,秋风扫落叶一般光了好几个盘子之后,腹中总算没有那种空虚的感觉,他才拿出手帕擦了擦嘴,随即便发现自徽州知府段朝宗以下,每个人都在盯着他瞧。

如果是从前,汪孚林对于被人当成吃货,那还是挺不好意思的,可现在见识了李师爷和叶小胖,又被叶明月主仆当成了吃货,他早就无所谓了。他仪态自如地将手帕塞回了袖子里,这才笑容可掬地说:“实在是对不住,一饿就发慌……咦,汪老太爷什么时候走的?”

如果汪尚宁还在,非得被你这旁若无人的态度气死不可!

段朝宗想归这么想,但脸上表情却依旧淡然而威严。问了汪孚林外头的进展,得知乡民们有的卖完粮食就回乡,有的则还没来得及去歙县征输库完税,这会儿赶去见粮长完税,他心中大定。有汪孚林出面弄出这样一个四不像的东西来,甭管是否会后继乏力,他都无所谓,只要能解决眼下的危机就行。否则,那些米行粮店都已经放出宣言拒收,他还得找人出面去安抚,要花费的功夫就大多了。

歙县这一场名流大会,高调开场,中间大转折,而后圆满收局——除了早走的汪尚宁,大多数人都愿意在股本里插上一脚,反正能在这里的人,谁家都不缺那百八十两银子,更何况,并非他们不肯多出,可汪小秀才笑吟吟表示,其实压根就不缺银子,只是为了撑起义店的名头,让那些休宁粮商为主的家伙看看歙县人的团结,所以才需要来这么一场同仇敌忾的大聚会!于是,除了晕过去被紧急送回家的汪尚宁以及寥寥数人,大多数人都表示满意。

反正他们又没亏什么,至于汪小秀才骂的……那不是讼棍吗?谁会吃饱了撑着对号入座?汪老太爷年纪一大把,却也太沉不住气了……

这么多客人,汪孚林当然得亲自送,好在人大多一道走,省得他一次次下楼的麻烦。最后走的几个人当中,就有出身南溪南吴氏,吴中明的那位族伯。虽说吴老员外慷慨解囊出了五百两,大部分是因为南溪南的乡民挑起了这一场事端,小部分是看在程老爷和汪道昆的面子,可汪孚林还是少不得对其表示了深刻的协议。要不是有这位点了头,又答应保密,甚至推荐了两个可供游说的人选,他总算拉了几个人过来,今天这场好戏也不至于演得没纰漏。

等他蹭蹭蹭回到了三楼,就只见程老爷提溜了程乃轩在跟前,仿佛正在训话。他没打算干扰人家父子谈心,犹豫片刻本打算下楼,谁知道就在转身的当口,偏偏被程老爷发现了。

“孚林,你也过来吧!”

这还是程老爷第一次如此称呼他,从前都是客客气气叫一声汪小相公。于是,汪孚林一愣之后,醒悟到程老爷如今是真正把自己当成了自家晚辈,他赶紧上了前去。想到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儒商时,正是程乃轩屁股开花,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这个损友,暗笑一声,这才一本正经地说:“伯父有什么吩咐?如果事关程兄,还请伯父放心,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会好好照看他。”

程老爷想说的话全都给汪孚林说完了,他不禁一滞,随即就轻咳了一声道:“前几日我再去许家,偶尔听说了一件事。乃轩当初照约定去和许家小姐打照面的时候,正值衣香社聚会。那些都是徽州府名门闺秀,说不定是有人恶作剧。为此我又特意见过一次许家小姐,她为人娴静,绝不是那种人。”

汪孚林一下子想到了被自己抓过现行的鬼面女小北,顿时浮想联翩自行脑补了起来,可无论如何,他就是想不明白那小丫头和程乃轩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坏人好事,说不定是衣香社其他人呢?可是,那帮小丫头片子真有集体戴鬼面具的习惯,他还真不太清楚。此时此刻,他见程乃轩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显然还认为老爹在骗他,便忍不住在其肩头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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