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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261)

想当初害得胡家险些灭顶之灾的,不就是徽州知府何东序?

他刚刚追上来还好只是言语讥刺,要真的进一步威吓,那就是自讨苦吃了……可他之前还打了人一拳!

胡松奇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汪孚林不过十四岁,现如今也只是区区小秀才,可一想到连竦川汪氏都被汪孚林给整得那么惨,自己的父亲胡宗宪都还没有平反,他登时又维持不住那高人一等的脸色。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

“没想到是汪小官人……之前是我冒昧,自从先父过去之后,我就一直心志迷乱,常常言行举止自己都无法控制。”

小北尽量把自己的身体掩藏在众人身后,此刻听到胡松奇竟然吐出了这样的解释,她撇了撇嘴,心底要多鄙视有多鄙视。心志迷乱,这是想为之前的举动开脱?简直是笑话,父亲英雄一世,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她强自按捺现身讥嘲的冲动,只是轻哼了一声。

见汪孚林不说话,汪应蛟三人则是用明显带着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想到舒邦儒之前上任绩溪县令,那还是因为在府衙中不受待见,在权力斗争中败在了汪孚林身后那位叶县尊手上,于是被段府尊给发配下来的,权衡利弊,胡松奇索性发狠把舒邦儒给丢在了一边,进一步放下身段。

“其实,我刚刚也说了,把各位拒之于门外,并非我的意思,而是舒县尊派来的那位程师爷转达的。舒县尊想要利用先父五周年忌日之事造声势求名,我身为其本管之民,无官无权,又何来抗争之能?先前那些言语冲动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多多见谅才是。”

直到这时候,汪孚林方才开口说道:“胡二老爷既然这么说,先前的事,倒不是不能一笔勾销。只不过,如今距离十一月初三已经时日无多了,胡二老爷何妨与我等进城一趟,会一会那些热心此事的缙绅?”

汪孚林这般直截了当,汪应蛟三人顿时为之侧目,胡松奇更是一下子愣住了。判断汪孚林并不是开玩笑,而且赫然一府六县一块操办,也比舒邦儒承诺他的更有吸引力,他便顾不上之前那些恩怨了,当机立断地重重一点头道:“既然汪小官人如此热心,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这便跟你去府城一趟!”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来以为自己昨天晚上冲动闯祸的小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她以为汪孚林之前说的,等胡松奇追上来之后,摆摆架子之后,就让胡松奇服软,然后把这件事的主动权给捏在手心里,不让她这位二哥得了便宜还卖乖。可她压根没想到的是,汪孚林竟然直接把人赚到城里去,来个绝户计,要是那位想以此邀名的舒县尊回头知道,非得气疯了不可!这简直是断了人家借此求名的路子!

汪应蛟看看程任卿和周文,见他们两个也都在看自己,他只觉得这趟来龙川村实在是太大起大落了。想到自己之前还在路上大说汪孚林如何如何,终于醒悟过来的他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直接埋了!可汪孚林在胡松奇一口答应,又遣散了刚刚那些家丁,赔笑让他们稍等,自己紧赶着回家去稍稍准备之后,来到他们面前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在马背上抱拳深深一躬身。

“之前我对三位捏造了一个假名,还请见谅。实在是因为那时候听到汪兄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汪孚林稍稍一顿,也不等尴尬的汪应蛟解释什么,他便诚恳地说道,“我这学问文章,自然不能和三位仁兄相比,书霖兄肯定是在外头大说了一通有些过分的好话。但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读书我不如各位,吵架我却肯定胜过各位。其实,我之前在路上遇到各位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人,当初在西园,三位的祭文,着实情真意切,让人心折。”

尴尬归尴尬,但汪应蛟心里当然更多的是生气,可这会儿听到汪孚林这么说,尤其是得知当初在西园之中另一拨私祭者中竟然就有眼前这个小秀才,他顿时郁闷纠结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他乡见故知……这词虽说不太确切,但汪应蛟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感觉的。

至于程任卿和周文,对于汪孚林之前隐瞒名字,他们就更谈不上怨言了。那会儿汪应蛟口口声声在那说人家坏话,汪孚林既然同路,报了姓名的结果,必定是当时不知道闹出什么来,毕竟汪应蛟就那么个牛脾气。于是,那会儿争执的时候就站在汪孚林一边的周文就开玩笑道:“汪贤弟你可别忘了我替你说话的好处,都说你是财神,来日有什么好事,带挈我一个,让我那三五十两积蓄能够钱生钱,日后上京赶考也不至于京城大居不易,然后穷得住大街。”

“那敢情好,只要周兄信得过我就行。”

程任卿却没有参与众人的说笑,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汪孚林身后的小北,总觉得这个与汪孚林年纪相仿的小少年给人的感觉有些奇怪。尤其是当不多时胡松奇带着几个随从再次赶回来,小北又往汪孚林身后一闪,竟仿佛是不想和人照面的时候,他就更加狐疑了。

尽管府城之地,无论汪应蛟程任卿和周文,还是胡松奇,全都并不陌生,可是,当他们紧赶慢赶回城,跟着汪孚林沿那条坡度很大的斗山街,来到了许家大宅之前的时候,全都大为意外,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以斗山街许家在徽州一府六县的威望,要组织这一次活动,那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对于许家人来说,汪孚林来访不稀奇,可带着来自婺源的两个举人一个生员,外加胡宗宪次子胡松奇亲自到访,这简直是大稀奇!

尤其是许二老爷,得知消息之后,闹不清楚父亲到底想要干什么的他脸都青了!

第二三四章 叶大炮出马

汪孚林去龙川村的事,提早通知过许老太爷。许老太爷只想着人应该要盘桓几天,才会把回音给带来,可此时此刻,面对跟着汪孚林回来的胡宗宪次子胡松奇,饶是他经历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也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胡松奇如果是好打交道的人,他之前早就亲自出面接洽了,也用不着拐弯抹角找了汪孚林出面,可汪孚林昨天去的,今天就直接把胡家这位二老爷的人给带了来,这是怎样强大的办事效率?

“老太爷,幸不辱命。”汪孚林甫一见面便开门见山说了这么几个字,随即揉了揉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这趟跑腿,我可真的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胡松奇生怕汪孚林一张嘴把自己打了人那一拳的事给捅破,连忙满脸堆笑地深深作揖行礼道:“得知许老太爷等诸位徽州缙绅高义,打算为先父操办五周年忌日之事,我铭感五内,故而亲自进城来见,还望老太爷原谅我的唐突。这些年我闭门不出,一是惧祸,二是自省,可这次眼看便是先父五周年忌日,我本来就打算不惜一切好好操办,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同道中人!真是苍天有眼,先父过世多年,还有人念念不忘他的功绩。”

说到这里,胡松奇说哭就哭,竟是一下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谁都知道他跪的不是许老太爷,而是已故的胡宗宪,可是,不管是早知道他脾气的许老太爷也好,还是见识过他蛮横不讲理的汪应蛟三人也罢,又或者是这会儿肩膀还有些疼痛的汪孚林,最厌恶这个二哥的小北,每一个人都没法沉浸在这种虚伪的悲伤之中。良久,还是年纪一大把最会做人的许老太爷,面色复杂地弯下腰去把人搀扶了起来。

“好了,贤侄不要继续伤怀了,里头说话吧。”许老太爷说着,又冲其他人一点头道,“各位也请一起来。”

小北犹豫了一下,最终对汪孚林小声说道:“我就不去了,我回去给老爷夫人报个信。”

汪孚林知道小北从前跟着叶明月常来常往斗山街许家,认得她的人很不少,此时跟进去多有不便,便低声嘱咐道:“回去把舒邦儒的事告诉叶县尊和夫人,我这次釜底抽薪,把胡松奇从龙川村直接给拐到了斗山街,他肯定会气急败坏。最好能让县尊立刻出面去一趟徽州府衙,把胡部堂五周年忌日操办之事和段府尊通个气。这是民间的举动,但官面上也一定要面面俱到,顺便你再去给程乃轩送个信。歙县程许两家出面,回头我再去西溪南和南溪南,说通吴家,歙县有程、许、吴、汪四家,其余各县我到时候再想想办法,舒邦儒再蹦跶,他也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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