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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313)

这条画舫比汪孚林一行人来时那条更大更宽敞,原因很简单,杨文才等人也会暂时离开杭州,去歙县暂时避一阵子风头。对于这样的安排,众人半点意见都没有。他们之中,有些人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儿;有些家里兄弟姊妹多养不活便混迹湖墅帮工,帮到后来进了打行;有些家人亲戚往来少;也有些则是托人捎信回了家。总而言之,签了那一份契书,新衣裳穿在身上,每个人对未来都有几分憧憬。

而汪孚林就是冲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一点,因为钟南风这个把头,这才把他这些手下都吃了下来,至于别的打行,就算送上门他也不敢照单全收。

至于本来想蹭船去徽州当师爷的,叶家那一行来接的人中,唯一一个抵达杭州城的叶十九公子叶朝枫,也被苏夫人提溜了一块回宁波府,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这就给汪孚林和叶明月小北省却了一桩大麻烦。不得不说,这位叶县尊夫人在很多方面还是很雷厉风行的。

等到他们这一行人依次上了画舫,三条船先后开行,约摸一刻钟之后,方才有人骑着快马赶到了码头。因为之前北新关一度被占,无法出行或靠岸的船只商民比比皆是,因此几个人在这里找了好一阵子,最终却全无结果,不得不空手而归。当浙江按察使谢鹏举得知这么个消息,哪怕不说气得七窍生烟,也觉得肝疼胃疼哪都疼。他才刚刚打算对巡抚邬琏力争留下汪孚林这个北新关之事的证人,于是想要先把人扣下来,可到客栈一问,人竟然已经走了!

这下子人更是离开杭州了,难不成他这个按察使还要假公济私,行文沿途关卡随时堵人?

“宪府,邬部院传令召见。”

谢鹏举还没纠结完,就得知邬琏召见,一时间他再也顾不得汪孚林,而是打叠精神准备应付耳聪目明的邬琏。巡抚和按察使并没有严格的隶属关系,甚至连品级上也差不多,又不如按察使常常一任三五年,巡抚的任期往往要根据朝堂上的势力格局以及争斗而定,原本震慑力不足。可因为巡抚在都察院全都挂着一个官职,而且邬琏又是名臣,所以他们之前那出戏都是趁着邬琏不在而搞出来的。

等到了察院,得知今天布、按、都三司,凃渊这个杭州知府,钱塘县令,主理北新关的南京户部分司主事朱擢,税关太监张宁,一个不拉全都来了,谢鹏举这才意识到,今天这场群英会上,这件大案不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了。

杭州城那边结果如何,汪孚林虽说关心,但既然爱莫能助,留下还兴许会给自己给人家招惹麻烦,他当然吩咐船家一路快行。相比来时顺风顺水,回去正好没有风,虽说是逆水而行,但船上壮劳力却有得剩。白吃白喝的杨文才等人轮流下到底层去帮忙划桨,不到三日就已经船到严州府建德县。这里是徽商出徽州的第一站,尽管比不上杭州北新关那边码头的热闹,却也是船来船往,人流如织。

小北的晕船总算比来时好了许多,听说要在这儿补充饮水以及各种食物,她便软磨硬泡让叶明月松了口,随即一身男装溜下了船去,等汪孚林听说,人早就没了影。无奈之下,他只能敲开了叶明月那舱房的门,打算提醒她好好约束一下这个小丫头。

“要知道,想当初杨文才等人可是见过她的,女装戴上帷帽还无所谓,男装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别说本来就晕船,就算不晕船,杭州之前才出了那么大一件事,她也忍不住想要上岸去打听打听消息。谁让你在娘面前一次次提到凃府尊?”叶明月笑着反问了一句,见汪孚林顿时哑然,她又继续说道,“虽说你让霍正去打探消息,可有些事未必能这么快传到街头,反而官府里头说不定能有些风声。”

汪孚林顿时听明白了,可也为之瞠目结舌:“她难不成还打算翻墙进官府?”

见叶明月那眼神分明说你懂的,汪孚林不由得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都已经不是丫头是小姐了,夫人也好你也好,就不能劝劝她?”

“小北有小北的活法。”叶明月说到这里,又补充道,“这是我娘说的。”

知道汪孚林必定会心里犯嘀咕,她随手把小几上一个食盒递了过去,因笑道:“就是我娘那儿,你也不用太担心,她身边两位妈妈都是懂武艺的。”

这天底下懂武艺的女人就真的犹如白菜一样,一抓一大把?汪孚林简直错愕到无以复加,端着食盒压根没想到吃,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小北的乳娘就是因为娘的引荐,才进了胡家的,否则你以为胡部堂当初官当到那么大,家里随便就收留人?娘家里祖上世袭金山卫指挥使,虽说外公文弱走了科场这条路,军职给了我外公的弟弟承袭,但在军中还颇有几个相识。金山卫那边常常和倭寇打交道,就是女人也会学些武艺。后来打倭寇,死难的人多,我娘就收留了好些军属。就是娘自己,虽说从来没有显露过,可说不定也有一身好武艺。”

叶明月这话虽说是玩笑,可想到从前在叶家,只要苏夫人面孔一板气势一放,别说她那些伯母婶娘,就连祖母也会客气几分,她不禁抿嘴一笑,紧跟着却发现,汪孚林那张嘴里已经快要能够塞得进一颗鸡蛋了。

据说明末流行河东狮吼,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可看到叶明月身边两个丫头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儿,却一直都在偷瞥自己,他和她们可不像和小北那么熟稔,也就顺势站起身告辞,心里却在祈祷小北千万别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好在,等到船家大采购回来,霍正也一无所获上船,他正等得有些心焦,叶明月却又让人捎信请他过去。等他进了舱房,却发现小北已经换回了一身女装,正笑吟吟站在叶明月身边看着他。

这神出鬼没的!

腹诽归腹诽,汪孚林更关心的还是她此行是否有露馅,是否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好在小北显然也不是喜欢卖关子的人,不等他开口询问,她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溜到严州府衙后头官廨,给我瞅着空子混了进去。听严州知府说,北新关的事,从浙江巡抚以下,布政司、按察司、都司、杭州府衙……反正所有牵涉进去的官员全都联名一块上书请罪了。而邬部院亲自上书,褒奖凃府尊临危不乱,亲身涉险。”

这位浙江巡抚真心明辨是非,好样的!

第二七九章 县试的最后一场

尽管杭州那边的后续消息究竟如何,却还不得而知,可有了小北在严州府衙打听到的这些,已经足够汪孚林睡个好觉了。至于他把杨文才等人给打包带走,对于大环境来说,那就是芝麻大的小事。即便如此,为了让那些人安心,他特意到底舱去说了一声邬琏保凃渊的事。

哪怕那些高层政治斗争,这些靠拳头吃饭的打行中人都不懂,可杨文才好歹明白凃渊应该不会倒,判决不会被推翻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可以定定心心过日子,当下一解释,众人就欢呼了起来。

至于小北,上岸活跃了一下,接下来又直接蔫了,好在有叶明月陪着说话解闷,汪孚林时不时过来插科打诨两回,她勉强捱了过来。从严州府到徽州府这四天,飞也似地就过去了。当汪孚林重新登上渔梁镇码头,算一算自己这一来一回也就是大半个月,他却有一种阔别家乡很久的感觉。

出门在外没个人罩着,而且还遇到这么一桩突发事件,到底不如在自己的地盘来得舒心惬意!

杨文才等人一一下船,脚踏实地之后,也同样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严州府毕竟还是浙江的地盘,而徽州府却属于南直隶,这一分别在路上汪孚林就提过。虽说如果真的凃渊判的案子被翻了过来,他们就是躲哪都白搭,可在每个人心里,换了地方就没人认识他们,心理安慰感还是挺强的。渔梁镇码头比起他们从前最熟悉不过的北新关码头来说,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多人流,可一下船他们须臾就发现,四面八方无数关注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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