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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376)

“陈老爷,我不喜欢拖泥带水,一口价,你再报一次,如果再这么离谱,我扭头就走!”

见汪孚林一副随时随地要拂袖而去的模样,陈老爷方才干咳道:“好好,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也不哄你,八千两,不能再低了。”

“八千就八千。”

汪孚林这一次答应得很爽快,横竖他在普陀山上狠狠赚了两个洋鬼子一票,而且苏夫人做事雷厉风行,除却两匣子宝石之外,其余的都变卖了,苏木胡椒也都换成了现钱,否则他就是砸锅卖铁,也没法在杭州一下子变出这么多钱来!这时候,他才重新坐下,勾勾手示意陈老爷凑近过来,继而低声对其言语了一番,眼见人眼神闪烁,显然并不十分相信,他便笑了笑:“总之,尽快收拾出来,明天就见分晓。就算不行,你总不会亏。”

陈老爷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他眼下是完全没办法了,手底下那上百号人在那些打行面前根本就不够填的,甚至还有人和那帮杀千刀的家伙暗通消息。所以,想到自己睁眼说瞎话,好歹把那生意不好的两个相连铺子都给卖了出去,还赚了一千两,把当初赔给汪孚林的总共五百两银子给弥补了回来,他也就姑且相信了一回。尤其是当汪孚林表示明天早上让他带房契过来,付清钱款后,直接到衙门交割契约,他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次日午后,湖墅的大多数店铺,照旧人流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然而,几间门面光鲜,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院子又或者小楼前,一二十条大汉席地而坐,吆五喝六,掷骰子赌钱,把道路占据了一多半,路上行人却敢怒不敢言,甚至有人干脆绕道走。而这些院子或者小楼里,穿着鲜艳的鸨母发愁地看着外间那些粗汉,免不了有人又啐又骂,可谁也不敢出去找茬。

头前第一天还有人自以为厉害,出去撒过泼,可紧跟着脸就被抽得肿成猪头一般,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直哼哼,这些好勇斗狠的家伙谁惹得起!

“这些家伙就没人能收拾了?杭州府衙钱塘县衙养了多少差役,关键时刻都干什么去了!”

其中一个老鸨冲着下头的龟公唾沫星子乱喷一气,为了这几天晚上天天放空做不了生意都快气疯了。可她自己也知道,那帮打行的人选择闹事的地方无疑是很聪明的,若是在杭州城里,官府中人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富贵人家少了这点乐子,自然也会闹腾到府县,那时候差役就不得不出动。可北新关这儿几家院子到底档次低,来往的顶多是中等商人,又或者小商户,陈老爷发飙了之后都没人管,足可见形势。

这帮子光棍家伙不好惹啊!

就在她独自生闷气的时候,就只见外间那帮粗汉身后,有个人探头探脑,看模样赫然是陈老爷身边的一个亲信小厮。外头那些家伙堵门,倒也并不禁绝采买又或者其他日常生活事务,但却把客人全都挡在了门外。此刻见那小厮尽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却没有进来的意思,鸨母顿时眉头大皱。

这小子躲躲闪闪的是在怕什么?见鬼了,难道是怕挨打?

说时迟那时快,转了一圈的小厮还没怎么动作,却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炮仗声从不算太远的地方陡然响起。这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不知道惊动了多少路人,不少全都在往放炮仗的地方张望,尤其是发现那炮仗放了一挂又一挂,分明这将要开张的店铺是极其有钱的主,这顿时更引来了好些人的好奇。几乎就在炮仗声告一段落的同一时间,就有人大呼小叫了起来。

“钟南风充了军,他手底下那批人却翻身了,竟然在这湖墅新开了一家什么镖局,总共盘下了两边总共六间铺子!”

“全都穿上了笔挺的蓝绸衣裳,看上去一个个人模狗样的!”

“快去看,那边厢还有官府的人给他们发赏银,总共五百两,说是当初在水上抓水匪的花红!”

顷刻之间,大街上无数人奔走相告,全都去看热闹了。而在院子门口静坐的一帮粗汉不禁面面相觑,继而交头接耳了起来。都是混街面的,尽管钟南风名气大,可他手底下又不是每个人都名气大,一想到这些人竟然洗白了,如今穿好的吃香的喝辣的,竟然还能从官府弄到了银子,登时有人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来。一旁正有人要阻止他,那人却叫道:“这大白天的谁会上这种地方来,先去瞧个热闹,一会再来堵门也不迟!”

这话正中其他想看热闹的人下怀,一时间,拍拍屁股站起身的汉子比比皆是,在这大背景下,最初拦人的也没了兴头。不过一小会功夫,就只见这浩浩荡荡一二十人跟着其他看热闹的路人,竟是不消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直到这时候,起头那小厮方才一溜烟进了院子,对完全不明所以的鸨母说道:“六姨,老爷让我带话给你,收拾一下,晚上应该就能正经迎客。”

被唤作六姨的鸨母却觉得有些发懵。这湖墅地界开一家什么她根本没听说过的镖局,就能打发那些打行杀千刀的粗汉?老爷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三三三章 开张大喜

湖墅也就是湖州市中,一条不算太宽敞的街巷上,此时此刻恰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那挂着长风镖局的大门前,一地鲜红的纸屑还没人清扫,这会儿却又有舞狮的队伍正在卖力表演。四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哪里管什么好歹,个个踮脚探头,除了看那两只大狮子,便是往门前那一溜如同钉子一般扎在那儿,个个衣衫鲜亮的汉子们打量。都是在这十余里湖墅过日子的,其中很多人他们都眼熟得很,这会儿自然议论纷纷。

“那是常小四,从前还在街面酒肆那边仗着有力气讨酒喝的,身上一年四季就没怎么见过有好衣裳,今天穿上这行头,倒有几分威武!”

“那不是陈阿牛吗?啧啧,当初不愿种地从家里跑出来的,这些年一直不务正业在打行里头厮混,也有人敢要他?”

“各位莫非忘了,听说钟南风下头那批打行的汉子,被那位和凃府尊一块去北新关谈判的汪小官人给收容了,没想到人家大手笔啊,竟是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光鲜的门面。”

在越来越大的各种喧闹和议论声中,舞狮表演算是告一段落。紧跟着,就只见一乘轿子从人群中让开的一条道进来,在镖局门前坐下。这位今天说什么都要来看热闹的朝廷命官,正是杭州府推官黄龙,他神态自若地无视了四周围那些关注的目光,轻轻一拍手,自有随从往后头一辆马车上,搬下来一个显然很不轻的箱子,当箱子的木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掀开之后,四周围顿时传来了一声惊呼。

“长风镖局所属镖师此前在山阴古水道上,擒获水匪以及花子帮拐子若干,应得宁波府花红五百两。今开张之禧,宁波府鄞县银两解送到,本官受杭州府凃府尊之请,当面发放,以褒奖义勇,望诸位再接再厉!”

尽管自从一两个月前,就有类似的消息从宁波那边传来,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会儿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看着那一溜蓝绸衣裳的汉子,齐声轰然应喏谢过,那气势和往日市井之上的乌合之众不可同日而语,那些围观的闲汉就更加艳羡了。而羡慕嫉妒恨的同时,更多的人心里都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些家伙上头那位最有名望最能打的把头钟南风都已经充军了,剩下的人虽说悍勇,可也就那点乡下把式,真有那么大本事?

杨文才代表众人接受了褒奖,同时命人把钱箱抬到镖局里头。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做戏而已,要说赏金,之前在宁波的时候,那帮兄弟就已经领出来了,可后来汪孚林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又通过鄞县那位陈县尊给送了回去,就是为了倒腾如今这么一手,不过再做一场戏而已。此时此刻,见四周围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不少当年打过交道的熟面孔,他就清了清嗓子,高声说起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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