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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38)

他下意识地伸手把汪小妹揽进怀中,随即轻声说道:“以后有机会,哥一定带你和你二姐进城去,想逛几天就逛几天,但这次不行。哥要去解决一直在背后捣鬼的坏蛋,这样日后才不会有人老是算计我们,哥也就不会撇下你们俩在家里了。”

听着听着,汪小妹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而在她的身后,闻声从里头出来的汪二娘站在二门口,眼圈也同样是红红的。可她没办法像年纪还小的小妹那样随随便便就撒娇,只能使劲眯了眯眼睛抑制掉泪的冲动,最后干脆扭过头去不看这一幕。直到身后突然有人揽住自己的肩膀,她浑身一颤慌忙回头,这才看到是汪孚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

“别听小妹瞎说,我就是清理一下东西,省得到时候哥你又落下什么!”汪二娘赶紧扭过身子去,不想给汪孚林看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的样子,还使劲吸着鼻子,不让自己发出抽噎的声音。可是,当汪孚林转到了她跟前之后,她这样徒劳的努力最终还是落空了。

“我这次一走,家里又全都要靠你了。刚刚我去了一趟南明先生家里,虽没见着人,但巧遇了二老爷。有他答应帮忙,我这趟进城不会有多大问题。”汪孚林故意把人家答应托底,说成了直接答应帮忙,果然立刻让汪二娘的脸上绽放出了惊喜。

“真的?是二老爷?太好了,二老爷为人狂放好客,交游广阔,如果是他答应,也和南明先生没什么两样!”

敢情那家伙还真有狂放之名!

汪孚林轻咳了一声,当下又故意自卖自夸了一下之前在县城结下的人脉,好容易才把一大一小两个妹妹给完全安抚好了。等回到书房,他就叫来金宝径直问道:“金宝,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位汪二老爷直接站在我面前,我也没认出他来。从前我一味书呆读死书,人情世故半点没放在心上,他们一家子你知道多少,都说给我听,省得下一次再出丑。”

金宝本就对此前没认出汪二老爷心中愧疚,听汪孚林如此一说,他立刻原原本本地把自己记得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然而,他从小被兄长苛待,哪里会知道这种只能远望的尊长叫什么名字?只听塾师提过,南明先生字伯玉,排行居长,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汪二老爷仲淹亦是从小就有文名,隆庆元年中举,接下来却春闱失利,还没定下明年是否赴京应考。两人还有一个从弟仲嘉,亦是早早进学,颇有文采,举业却不顺,如今还是个秀才。

而汪孚林的曾祖父,和南明先生的祖父是兄弟,故而到汪孚林这一辈,正正好好是五服内的同宗。

听到这里,汪孚林不得不打定主意,此次进城一定要端正态度打探清楚,省得来日又如呆头鹅似的。而最重要的是,夏税两个字究竟掩藏了什么玄机?

这次不比上次,他可以乱拳打死老师傅。人家来了一招胜负手,他得细致小心一点!而且也不能全信那个游野泳的家伙,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打点行装的同时,汪孚林也在决定该带谁。他的本意是留下连翘,至于秋枫和金宝谁走谁留,他则着实纠结了。平日里不太主动的金宝,等他问过南明先生一家的事后就主动请缨软磨硬泡,死活表示一定要跟着去。哪怕汪孚林摆出父亲架子,让他留在家里好好读书写字,别浪费大把时间在路上,也被他振振有词的孝道给堵了回去。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点了头。可等到晚饭之后,秋枫却又找来了书房。

“小官人这次去县城解决粮长一事,还请千万带上小人。就算宝哥儿也随行,他如今总不好再做那些杂事,小官人身上总得有个人伺候起居。”

其实是他不甘心留在家里受冷眼!虽然山路奔波辛苦,可跟着进城,也许还能有让人重视自己的机会!

那就都带上吧!

汪孚林索性就这么定了,当天傍晚就去张罗雇滑竿,可这事情还只刚刚透出个风去,南明先生那边就已经派人登了门,道是将那四个他已经相处得很熟的轿夫,并两具滑竿一并借给他。面对别人这一番好意,汪孚林自然不会推辞,反正他连托底的事都已经拜托出去了,又何必在乎现在这点小人情?

而且,请汪二老爷托底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让他再一次确定,自己连番倒霉的背后,就是这帮子大佬在打架!

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再不好,也总比毫无价值被踹开来得强!更何况,以他的直觉来看,汪二老爷那兄弟俩,人品至少还凑合!

第三十章 投石问路

时隔十来日,再次踏足府城,汪孚林没有了上次来时的局促。因为长姐汪元莞之前嘱咐过,他一进城,就先让金宝带着秋枫先去县城里的马家客栈安置,自己则和两个轿夫去了斗山街中附属于许家大院的一座小宅前投帖。

因为他这一趟实在来得突然,汪元莞唬了一跳,慌忙请示了婆婆就让人将其请了进来。姐弟俩一照面,她便急急忙忙问道:“怎么突然又进城了?是爹娘捎了信回来说什么要紧事,还是二娘小妹出了什么状况?”

“大姐,爹娘虽没捎信回来,但肯定好好的,二娘和小妹也都好得很。”汪孚林看着汪元莞那心急火燎的样子,有些迟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来和长姐打这个招呼,但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这次我进城,是因为千秋里的吴里长跑来知会我,说是县衙佥派了爹当粮长。”

“什么?”汪元莞登时柳眉倒竖,脸都气白了。可她终究是嫁了人的,不像汪二娘一般爆炭似的直接发作,忍了又忍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欺人太甚!”

“爹既然不在,我当然就不得不进城来,和户房那位新任赵司吏打个交道了。”汪孚林说到这里,反而安慰汪元莞道,“大姐不用担心,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用管了。”

“小弟!”汪元莞登时急了,“我虽嫁了人,可爹的事情总不能不管。你姐夫哪怕还没进学,可我常常跟着婆婆去求见本家老太太……”

“大姐,我来的时候去过南明先生家,虽没见到南明先生,但二老爷已经答应过不会袖手旁观。总而言之,这件事你先听我的,不要劳烦姐夫和其他人。”汪孚林不得不又拿出了和对付汪二娘相同的一招,见汪元莞果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他少不得又添油加醋,终于让长姐放心下来。

“怪不得上次二老爷进城之后特意来看我,还带了礼物。论理他是长辈,原本我去拜见他。”汪元莞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对汪孚林说道,“小弟,爹这些年一直在外,你从前又一味只顾着读书,家里都是娘和两个妹妹操持。你如今既然有了主见,我终于可以安心了!有什么事千万捎个信,别逞能。”

“知道知道。”

连声应承了长姐,汪孚林盘桓了片刻,得知姐夫许臻出门会友,他又去拜见了汪元莞的婆婆柯氏,这才告辞离开。这次他来访客,两个轿夫就等在门口,此刻他出来上了滑竿,预备离开斗山街时,正好有一行人簇拥着两乘轿子迎面而来。

虽说街道宽敞,但那一行人之中两乘四人抬大轿,跟的人又是前呼后拥,他便下来吩咐两个轿夫让了让。谁知即将错身而过时,头前那乘轿子却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且停一停。”

只是一个并不大的声音,正在行进的一行人立刻停了下来。汪孚林就只见前头那四人大轿的窗帘被人打起,隐约可见里头坐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出门在外礼多人不怪,便拱手行礼称呼了一声老夫人。

横竖这年头不像大明建国之初,服饰称呼无不森严,现如今是只要有钱,老爷夫人随便叫,遍地金的衣裳连奴仆都随便穿,早已混淆了品级贵贱。

而听了他这一声称呼,大轿里的老妇便笑着问道:“敢问可是汪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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