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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383)

因为修缮绿野书园和西园雅舍的关系,汪孚林和徽州地界最有名的工匠吴三奇熟络了,便请对方介绍了一批稳妥的人来,这才开始扩建修房子。原有的老宅并不推倒,只是重新翻修,先把旁边两块地造好了房子,汪七夫妻有地方住了之后,再对老宅动工。想到汪二娘当初喂鸡的情景,还有汪七帮自己种的辣椒,汪孚林特意嘱咐在家里留几畦菜地,就放在小花园旁边。

得知此事,长姊汪元莞第一时间请丈夫许臻陪着一块回来,经历过汪家兴衰的她着实百感交集。就连住在岩镇南山下的舅舅吴天保,也特意赶了过来帮忙参详图纸,他是亲眼见证了妹妹如何嫁给汪道蕴的,对于当年汪家老宅的不少地方还有印象,因为这关系,图纸又改过两回。

汪孚林自然千谢万谢,又随着吴天保去吴家,送了表兄弟表姊妹们一些从杭州宁波捎回来的绸缎和小首饰。等到汪孚林又上了斗山街许家,把楼外楼的分红银子硬塞了一份给许薇,又在许家撒了一圈小礼物之后,他这散财童子的美誉算是在徽州府县两城内全都传开了。

尽管这时节又到了夏税征收的当口,但出去告状的帅嘉谟音讯全无,当初主导夏税均平的汪尚宁被打击得狠了,偃旗息鼓,其他乡宦们虽说揪着叶大炮当初承诺过这一条,可叶县尊慨然以节省县廨公费作为补偿,今年歙县上下的正例夏税可以少派银子两千两,乡宦们顿时蔫菜了。可借口是这么个借口,叶钧耀对县衙几个头面吏役却表示,绝不会缩减下头该得的银子,这下子,本来可能会鼓噪的三班六房以及其他胥吏差役也就消停了下来。

自然,这两千银子的差额,同样来自歙县预备仓跟着汪孚林的义店倒腾新粮陈粮赚的差价。尽管这绝对属于擦边球,说白了就是违规操作,可打着汰换陈粮换新粮的招牌,得来的银子又是补贴赋税缺口,而且下头的仓吏也得了一部分好处,再说如今账面早已经平了,就算有人想弹劾叶大炮却也难能。

在这一片风平浪静之中,歙县再次第一个完成了夏税征收任务,叶钧耀在徽州一府六县的县令之中,又出彩了一把,而那位失了上官欢心,至今还挂着署理绩溪县令之衔的舒邦儒,则是吊榜尾,至今都还没去掉署理二字。在这样的氛围之中,段朝宗终于迎来了新任徽州知府姚辉祖。

交接之后,六县县令少不得全都云集府衙行参见之礼。然而,从徽州府衙回来时,去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叶钧耀却有些无精打采,他只觉得这位新知府实在难伺候,这天回到县廨后就命人叫了汪孚林来。

“孚林,这位姚府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夏税交完之后才来,而且段府尊也是的,离任之前竟似乎什么都没说,今日姚府尊见我和其他五县县令,竟是一概淡淡的,都不知道怎么与其相处!”

见叶大炮一脸的忿忿不平,汪孚林不禁心中暗笑。想当初的菜鸟县令能够指使得动下头三班六房都是奢望,在段府尊面前更是常常吃排揎,如今却已经到了府尊待人太过冷淡就暗中不满了!想到叶大炮如今任期已经过半,他便好心提醒道:“县尊,段府尊如果真的没有在姚府尊面前大肆夸赞褒奖你,那才是真正的爱护。须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府县之间虽说没有那么夸张,但道理也差不多。要是姚府尊把你当成段府尊亲信,一个劲敲打你,那会如何?”

居然忘了这个!

叶钧耀忍不住一拍额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当然的,连续三次夏税秋粮都排在首位,县内虽不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各种刑事案件的侦破率都是最高的,断案也是最公正的,他只觉得甭管谁是知府,都应该肯定自己,却忘了上司就是上司,有些心意你猜不着!他不太自然地喝了一口茶,这才想起另一件事。

“那此事就算了,倒是孚林,今年既然少征了两千两夏税丝绢,为何不顺便带征从前的积欠,这样只要少派一千两夏税丝绢,我就能多带征一千两,算是补上了一千两从前的积欠,那不是一举两得?”若是那样,作为能够追缴积欠的县令,他的考评应该能够再上一层楼!

叶大炮果然要敲打,否则万一因为之前的成就而太过得意洋洋,非得出大事不可!

汪孚林心里想着,嘴里就把话说得严重了一些:“县尊,你今年若是带征两千银子,也就是清理了两千银子的积欠,那明年呢?明年是不是得带征四千才够?如此上官看来,你算不算清理积欠的高手,要不要把你派到那种赋税缺口最大的府县去扛重担?”

叶钧耀登时再次哑巴了。如果清理积欠得力,却被人调去那种刺头地方,确实会苦不堪言。

而汪孚林却还没说完:“须知减了那两千夏税丝绢银子,是因为去年不得已之下,县尊通过那些小吏,对乡宦有所承诺,可帅嘉谟那连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县尊你自己掏腰包去填补?正好预备仓那一倒腾赚了这一票,所以只能这样办,不然的话还能给预备仓添点粮食。不是我泼凉水,这夏税丝绢的坑迟早会爆发,能抽身则抽身。县尊还不如想一想,下一任官有什么打算没有,也好参详谋划。”

想到自己一上任就坐在一个炸药包上,这段日子却因为一片繁荣而忘了这一条,叶钧耀不由得懊恼不已。说到下一任官,他想起汪道昆如今正在湖广,那边如今正是稻米之乡,竟有湖广熟,天下足的美誉,他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

“南明先生在湖广,若是我去湖广任职如何?”

“县尊想得真美。”汪孚林翻了个白眼,这才似笑非笑地说,“您算算南明先生这郧阳巡抚当了多久?”

还不到一年……看来如意算盘又打错了,巡抚的任期实在是太短了,说不定等自己活动高升到湖广去,人家汪道昆都已经离任了!

沉默良久,叶大炮这才愁眉苦脸地说:“孚林,当着你的面我也不说二话,我在歙县的政绩,多半都是靠你来的,要还是当地方官,若是去个太陌生的地方,万一上峰再因为现在的政绩而对我寄予厚望,我还真是心里没底。你有什么好主意?”

汪孚林对于张居正上台之后的那些改革,倒是了解颇深。其中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考成法,他却记得里头有最不切合实际的一条,那就是责成府县主司追缴从前那些年积欠的赋税,每年似乎规定要在正税的时候带征百分之十,结果逼得百姓怨声载道,州县主司叫苦连天,因为交不上税就没有好考评!而在此之前,朝廷都是无可奈何地隔一段时间蠲免从前积欠,这都是多年的规矩了。所以,在张居正上台之后做县令或知府,那简直要被逼死的!

更何况,张居正还曾经派人丈量天下土地,闹得全天下鸡飞狗跳。可基本上是从小民和富农小地主手中夺食,却不敢过于凌迫真正的大地主大豪强,这时候作为地方官就实在苦了。

于是,想了又想,他最终只能安慰眼巴巴的叶大炮说:“县尊,我记得当年南明先生先为义乌县令,而后就一度回朝为兵部职方司主事,足可见一任县令之后回朝也是有可能的。总之,县尊稍安勿躁,我近日会去一趟湖广,到时候找南明先生探问探问这种事该如何操作。”

第六卷 虎口拔牙

第三三九章 成长的少年

随着许老太爷大半年前从扬州归来,斗山街许家几乎日日门庭若市,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然而,许老太爷却借口年纪大了,见人说话全都没精神,大部分人都是让两个儿子许二老爷和许三老爷前去接待,十个人中难得亲自见上一个。而此前他去杭州拜访了两浙盐运使史桂芳归来歙县之后,许二老爷立刻就躲出了家去,不知道找借口上了哪里会友。于是,这等接待客人的差事,自然而然便只有许三老爷一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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