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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418)

自从汪道蕴回来之后,汪孚林便发现这座两进半又或者说小三进的院子已经有些不够住了。这会儿坐下还能听到楼下明厅里的喧闹声,他就更有这种感觉。奈何县后街上的房子多,不像松明山那边的老宅可以轻易扩建翻修,他也只能暂时这么凑合一下。此刻请了吴司吏和刘会坐下来,他把之前和叶大炮商量的事情一说,就只见两个县衙三班六房里的头面人物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吴司吏先开的口。

“如果小官人和县尊真有这样的想法,我倒是能帮上一点忙。我到了刑房之后,找空闲整理了一下南直隶各府县的海捕文书名录。那些影子图形虽说是没几个像的,但描述性语句倒是有几分准。我那时候想的是,万一有这样的江洋大盗流窜到歙县来,那么兴许能派上用场,没想到县尊和小官人竟然打算将计就计,那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刘会和吴司吏这个曾经当过自己属下,也当过自己上司的同僚向来交好,当下少不得帮腔道,“吴司吏整理的那些卷宗我也看过,很详尽!”

对于汪孚林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惊喜:“有吴司吏这样的能人,倒是省力了。不瞒你们说,我此次从湖广回来,南明先生那边正好整理了一份东南群盗的名录给我,你们彼此参照着看看,先未雨绸缪!”

第三六八章 煽风点火

在襄阳城外被那一张惟妙惟肖的影子图形给逼了回来,邵芳虽说见机得快立刻就走,却没有和自己那两个随从一样转道南阳,而是同样去了江陵。当然,那是张居正的老家,他没有贸贸然进城,当然也更不可能撞见奉汪道昆之命去张家拜会的汪孚林。他直接在码头上船南下镇江,然后抵达了老家丹阳。因为找的是码头上最不怕死敢走夜路的老船家,所以他抵达丹阳家中时,比汪孚林足足要早半个月。

就算如此快的脚程,却还是因为自从进了南直隶,他每逢大城码头,必定会停留一夜,还会授意已经用优厚待遇招揽到邵家的水手下船,打听一些消息的同时,又根据那些消息散布了一些流言,否则他还会早到一两日。

如今回到丹阳自己的地头上,他就丝毫不用再担心雷稽古的海捕文书会有什么效用了。毕竟,他东南大侠的名声不是盖的,官府之中颇有自己人,更何况如今高拱还是首辅,地方官也不都是雷稽古这样不管不顾的愣头青。然而,之前和他分头走的那两个随从却至今都还不曾回来,这也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此时此刻,拿着京师高府中他刻意交好的那位管家送来的信,他的眉头不知不觉拧成了一团。

想当初他拿着复相这个诱饵去见徐阶,实则只是想见见徐阶这个人。毕竟,能够在严嵩一手遮天的朝中隐忍那么多年,最终将其一举推翻,这可以说是一段传奇了。然而,徐阶兴许是多年秉政实在累了,兴许是认为自己已经老了,也兴许是认为朝中有张居正在,对他这个山野闲人的话语完全不信,甚至连见面都显得漫不经心。相形之下,高拱的诚意以及气魄,却让他分外触动。所以如今,曾经风光的华亭徐氏早已没落,取而代之的是强力的高首辅。

可就在不久之前,高拱刚刚做了一件让他没料到的事。高拱捅破了张居正收受徐阶儿子三千两银子厚礼的事,可当面捅破了之后,他不是将其公诸于众,打压张居正的名声人望,又或者将其顺势赶出内阁,而是私底下告诫了张居正一番,就把那个告密的松江人发还回乡,以诬告为名丢给地方官发落。

这算什么?对政敌网开一面,那完全是愚不可及!高拱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了!

“老爷,阿旺他们两个回来了!”

听到这消息,邵芳顿时心头一振,连忙把人叫了进来。等到两个风尘仆仆的随从踏进屋子行礼,他立刻问道:“一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故?”

“老爷,陆路不好走,河南那边不甚太平,我们又怕雷稽古乱发海捕文书,所以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回来。等到进了南直隶,路上还是不太平,常有小股蟊贼或是盗匪经过。”

名叫阿旺的随从先开口,见邵芳没有打断自己,他就继续说道,“听说太湖巨盗格老大最近案子做得肆无忌惮,苏常两地的官府全都提高了赏格,足有千金,他的手下被清剿得很厉害。他这些年祸害了东南不少行商,连大户也被他绑架勒索了不少,得罪的人太多,没法立足。据说他带着手下十几个心腹打算出海去南洋,临走前做票大的。”

邵芳如今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他之所以不肯低调,正是因为他当初为了高拱花出去大笔的银钱,当然希望有所回报。高拱为人刚强,当然不可能徇私为他牵线搭桥,所以他只能靠着这一层关系自己铺开。至于黑道上的那些江洋大盗,山匪强人,他凭着早年间行走结下的那点缘分,全都能说得上两句话。故而丹阳邵氏就仿佛是黑白两道的中转站,各式各样的消息都能汇总过来。

“找个干净一点没有牵扯的人,给格老大透个信。”邵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要想做票大的,与其在苏常淮扬之地,还不如去徽州。这东南之地哪里的商人最有钱,当然是徽商!虽说他们大多扎堆似的呆在扬州,可总不能丢下家乡的根子。要说徽州有多少钱?区区一个歙县令跟着那帮子粮商倒腾粮食,都能在县衙里头埋下数万金,打算任满的时候带回乡,更何况那些徽商动辄几十万甚至百万身家?”

阿旺和另一个随从彼此对视一眼,全都明白邵芳缘何要放这样的风声出去。之前在湖广那一趟,实在是太倒霉了,他们在江湖上走动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吃如此大的亏。雷稽古那种油盐不进的瘟神也就行了,可竟然会栽在一个半大少年手中,他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老爷放心,我和阿才这就去办。”

“嗯。另外,格老大那边知会的同时,也在其他各处放点风声出去。比如说人少却精干的五峰盗,那帮人讲兄弟义气,说不定比格老大那帮人顶用。”

阿旺连声答应,正要告退,他突然想到在镇江时听说的另外一件事,忙又站住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否要禀告老爷一声。新昌那位吕公子正好到了镇江府访友,听说先是布衣短打住在民间,和乡间老农厮混了一阵子,还是被人认出来,这才换了一身衣服走访各处亲友,如今又不见踪影了。”

新昌吕公子……莫非是号称天下勇士的吕光午?

作为丹阳坐地虎,邵芳对于这种过境的强龙向来非常重视,更何况新昌吕氏不比丹阳邵氏根基浅薄,吕氏兄弟在东南赫赫有名,吕光午自己若不是不想出仕,这时候说不定早就稳稳当当一个五品官到手了。这样一个人在隐居新昌多年之后,却突然又开始在外走动,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少不得吩咐道:“派人在丹阳各处吱一声,关注一下吕姓人士。我可不想临到吕光午出现在我面前,这才知道此人到了丹阳!”

换言之,如果吕光午不来丹阳,那就随他的便,他犯不上去惹这位家世雄厚,自身又文武双全的人!

不过数日,邵芳就得到了下头的禀报,格老大那边已经让人捎了消息过去,据说有人看到太湖那边有几条船上岸,说不定便是这位想要带着弟兄避居海外的巨盗已经出发,打算去做最后一票了。至于五峰盗那帮人,据说也动作了起来。不止这些,那些黑道上有些名头,尤其之前在南直隶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伙人,也有往徽州那边钻的。

对此,他哂然一笑后,便吩咐经手其中的阿旺和阿才把首尾收拾干净,把那些涉事的人远远送到南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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