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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495)

“首鼠两端的人弱点自然大。”程老爷微微笑了笑,随即便说道,“如果没有贤侄和吕公子打探到的这些消息,我也未必下得了决心。人心贪得无厌,去年二十万引余盐,今年便想要四十万五十万甚至更多,我本来就打算稍加抑制,却没想到竟然会……不过,毕竟有可能是一场弥天大祸,我等也应该想想办法。”

“只怕官府报喜不报忧,未雨绸缪的事,少人肯做。更何况,只是迹象,上游官府都不声张,下游官府又怎肯担责?不如让人放出一点风声,看看官府是否有人重视。”

“也好,就这样办。”

程乃轩见汪孚林和自己老爹一搭一档打哑谜,心痒痒的,却又知道单纯发问肯定没人告诉自己,只能低头绞尽脑汁地分析着他们的话。突然,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道:“你们说上游,莫非是长江……”

汪孚林知道程乃轩好歹也是自己打理生意做出点成绩的人,此刻终于想到了点子上,他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是长江,是有行商说近日黄河流域暴雨不断,水位一直都居高不下,以至于运河最近水位也一直很高,可能会酿成巨灾。扬州位于运河边上,而运河淮扬段引的却主要是黄淮河水,一旦黄淮泛滥,运河就会淤塞不通,之前就是因为淮盐拥塞南行,这才会让海北盐侵夺了淮盐的市场,而最关键的是,程伯父打探得知,那些商人早早买下余盐不说,而且其中一大部分已经运送到了运河钞关东边的堆栈。此地距离运河,可以说不过咫尺之遥。”

程乃轩瞠目结舌,第一反应却是想骂脏话。且不说一旦黄淮倒灌运河会造成南北交通何等窘境,盐和粮食全都别想运送,就说运河边上的堆栈那就全都完了!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最终说道:“这风声还是早点造起来的好,否则大灾之下,不但盐商损失,百姓更会受灾巨大。”

“问题就在于这是否会酿成水灾,而灾祸的程度又有多大。”程老爷对儿子能够想到寻常百姓很是欣慰,却也不忘提醒道,“你要知道,官府从来都是喜祥瑞恨灾祸,最讨厌危言耸听之人。”

“我试一试吧。”虽说之前是汪孚林表示要谨慎行事,此时却还是他接下了话茬,“我设法见见扬州庞知府。”

第四三三章 昭雪

“听说了吗,黄河上游说是一直在下雨,水位居高不下。”

“不会又要决溢吧?要知道,高邮和宝应两地,运河水位一直都比城内地势高,要有什么万一……”

“黄河两三年就决口一次,可运河却不是年年都会涨水满溢,今年没那么倒霉吧?”

“可听说官府那边都相当重视,庞府尊已经通知了高邮宝应多加防范,城内也在预备沙袋等等,甚至派了专人不断打听上游水情。”

不数日,街头巷尾全都在议论黄河水情,仿佛不说道两句就显得没见识。汪道旻自然也听说了,但他却还打听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那就是程老爷身边的一个子侄拿着帖子去见了扬州知府庞府尊,紧跟着就有这样的消息传扬出来,因此他认定了是程老爷借官府的势力装腔作势。现如今,把盐都堆在钞关东面堆栈的他正忙着疏通巡盐御史那边的路子,争取尽早拿到官府掣验的文书,把这些余盐过了明路。

“不用理会那些传言,黄河决溢大多都是在河南山东,在南直隶的次数少得多,用不着杯弓蛇影!只要这次能够打人一个猝不及防,我看日后还有多少人会去捧程某人的臭脚!”

得知汪道旻纹丝不动,其他盐商也多半不以为然,程老爷也不在意。他把程乃轩打发了去把囤积在邵伯镇的盐转运到仪真,又不惜人力物力将这些东西转运到了距离仪真不远,但地势更高的大铜山。因为尚未出扬州府,尽管这批盐尚未掣验,可有程老爷的面子,他又言说这是因为避可能会有的水灾,沿途巡检司自然不会留难。

而此时正值秋收开镰之前,在汪孚林的建议下,扬州庞知府更是令人访查下面稻田成熟情况,打算视局势提早开镰。小北被汪孚林严令不许生事,一赌气,又架不住谢老安人相邀,索性就住到了她家去。据说她和谢老安人常常同进同出,仿若祖孙,旁人只知道那是谢老安人的远房外甥孙女。

至于吕光午,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成天在扬州城内外结交各种三教九流,虽贩夫走卒,但凡能有一技之长的,他全都会不吝请教,只却很少亮出自己名头。至于对程老爷和汪孚林他们忙活的事,他自从最初打探到黄河水讯之后,就很少再过问了。

转眼便到了六月初,汪孚林和程乃轩正被程老爷差遣得团团转,他们又迎来了一位从徽州过来的客人,却是柯先生。他带来了好些消息,其中,叶小胖在鄞县县试,宁波府试中全都名列前茅,顺利拿到了童生资格。而秋枫也顺利考取了秀才,但发挥得不是很理想,名次比较靠后,换言之就是近乎吊榜尾。

然而,金宝却落榜了。

“虽说大家都想瞒着你的事,但金宝和秋枫那两个小家伙何等精明,你又是那天晚上在他们面前紧急被叫出去的,一直都没回来,之后叶家二小姐也跟着失踪了,他们死缠烂打反反复复地问,就知道你被邵芳给挟持了走,一时间都是心急如焚。秋枫年纪大些,还沉稳一点,金宝却因为忧思过重,大病一场,道试的时候无精打采,幸好谢大宗师从叶县尊那得知实情,没有怪他,反而更送了他几本自己的读书札记。”

汪孚林登时心中一沉。他当然知道自己突然离开几个月,两个小家伙一定会牵肠挂肚,可没想到却影响这么大。他很想随口打趣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

“横竖金宝也还小,等我回去之后,再好好宽慰他就是。”

“他倒很想得通,反而还是听说了你从丹阳脱身的消息之后,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直说十岁就算能中秀才,那也太勉强,还不如再等三年。这次他带病入道试考场,已经有经验了,那时候他一定养精蓄锐,考一个好成绩回来!”

“这小家伙,真是有志气!”

汪孚林顿时如释重负。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金宝来刷名声保功名了,但他完全不打算让金宝认祖归宗回到原来那一支去,因为金宝那个生母虽说已经回归松明山村,但他却根本就不信任那个妇人。而有名师教导,秋枫这样的寒门子为伴,即便下一任提学不再可能是谢廷杰,金宝也把握很大。

“只不过你和程乃轩倒好,真是哥俩好兄弟,一个个全都借着事情跑了出来,然后乐不思蜀,难道忘了年末会有科考?举业本来就是最耗费心神的事,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反平日惫懒的态度,义正词严教训人的自然是柯先生。他一把拎住要溜号的程乃轩,沉声说道,“就算你们每日白天有事要做,晚上回来就给我好好读书!”

严师驾到,再加上程老爷表示鼎力支持,程乃轩的抗议立刻被无情镇压,而汪孚林也不得不答应好好复习那些制艺。只不过,柯先生亲自过来,当然不止是为了督促他们好好读书准备应付乡试之前的资格试,也就是科考,还带来了另外一个非常重大的消息。

和柯先生同来的,却还有另外一拨人。一行总共四人直接造访了谢老安人家,见到了小北。当看到这一行人的时候,小北登时吃了一惊,跳将起来三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为首人的手,满脸紧张地问道:“姐,怎么是你来了?”

“谁让某个惫懒的丫头一走就是两个月,除了偶尔捎个信回来,就一副在外头乐不思蜀的样子?”叶明月见小北满脸心虚,忍不住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娘让我带话,养了这么久的女儿还没成别人家的,就已经这样离家不归了,以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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