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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508)

这可是当年胡宗宪督战时用过的……再放几十年,可就算是传家宝了!

尽管磕坏这样的传家宝可谓是暴殄天物,可眼下他却没有任何犹豫,脚下似缓实疾地踏出去一步,却是用了当初何心隐最初教他的一剑刺目。

何心隐这位学术和剑术上的双料大宗师也许因为那次教的是速成,所以从如何向对方的眼睛反射阳光,到撩阴剑这种极其没风度的招法,再到背后突然亮剑刺人咽喉这样的高难度招式,总之刁钻阴狠,没有一招堂堂正正的。就比如一剑刺目,并不是真的让你刺瞎人眼,而是因为人眼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利器攻击时,大多数人都会本能地出现微妙反应,有人会收缩瞳孔,有人会忍不住闭眼,还有人会因此动作失衡,只有真正久经战阵的才会做出正确反应。

而在突然交手的第一招用这个,更是往往可能收到奇效!用汪孚林背地里对小北吐槽时的话来说,何心隐教剑法还常常附带大段心理分析,就跟其是王氏心学泰州学派出身一样,其剑法干脆叫何氏心剑算了!

而汪孚林这先声夺人的一剑果然大大出乎阿旺和阿才的预料。毕竟,之前被挟持的那一路上,汪孚林表现得淡定归淡定,可带着一把剑的他完完全全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和传闻中在县衙中手刃巨盗毫不相符,所以他们只以为那是叶钧耀给准女婿脸上贴金。故而此刻出手拦阻,他们想到了吕光午可能会出手的救援,却完全没想到汪孚林竟然会暴起反击。

尤其是直面那骤然一剑刺目的阿才,无论是手脚动作还是反应,全都慢了一拍都不止。直到那迎面而来的剑尖突然转向,以一个想不到的角度直接刺中了手腕的时候,他方才猛地惊醒,可手中却因为吃痛不住,棍棒一下子掉落在地。下一刻,他就只见阿旺已经被吕光午打落兵器踉跄倒地,一时间顿时绝望了起来,竟是双膝一软跪坐在了还湿淋淋的地面上。

“老爷都已经不在了,你们还想怎样!大不了我们哥俩把命赔给你,求求你们放过少爷!”

汪孚林担心困兽犹斗,一剑奏效后就立刻退到了吕光午身后。这两个一直都是邵芳的左膀右臂,却依旧还留在这里,刚刚一言不合就开打,如今又突然如此求饶,显然邵芳在束手就擒前吩咐他们留下照看尚在稚龄的儿子。他哂然一笑,随手回剑归鞘。

“吕公子和我还不至于那么卑劣,跑来为难一个三岁幼童。这是你家老爷的书信,他同意用五千两银子的价格把一万石粮食卖给我。”

看到汪孚林信手把一封信递过来,阿才顿时愣在了当场。等到他不可置信地取出信笺扫了一眼,认出那寥寥几行字确实是邵芳笔迹,他在慌忙爬起身拿去给阿旺看的同时,心里却也天人交战了起来。

若在平时,这个价钱自然算是非常公道,可如今是淮扬水灾,粮价飞涨,这显然就不一样了。可在邵家遭到灭顶之灾的当下,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在两三息的考虑之后,阿才和阿旺对视一眼,最终齐齐下定了决心。

第四四四章 斩草除根

这年头大户人家的粮仓,出于安全考虑,大多都会选择放在城内,邵家的粮仓,也同样建造在邵府隔壁,占地面积不逊于邵府,平日众多家丁看守,防火防盗全都极其齐备。然而,邵芳骤然下狱,风光一时的邵家哪里还像平日那样是丹阳城内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家丁也好,寄人篱下的江湖豪雄也罢,大多逃了个干净。

若非此次前来抓人的乃是顶着卫所的招牌,实则是戚家军精锐,这些人临走之前一定会趁机大捞一票,可即便严防死守,邵家也损失了不少金银财物。

好在粮食这种粗笨且不值钱的东西,并不是裹挟财物的首选,所以当汪孚林和吕光午在阿才和阿旺的引路下,带着几个兵卒来到粮仓时,看到一个个粮仓中那些堆成小山的谷子,好歹也是徽州大粮商之一的汪孚林自然觉得颇为振奋。远水救不了近火,尽管叶明月和小北已经在回徽州的路上,也许能组织粮商往淮扬运粮,可终究不止十天半个月。有邵家这一万石粮食,就可以解决最初的燃眉之急。

毕竟,扬州城内只是进水,粮库还在,问题就在于城外那些乡镇之前提早开镰打下来的粮食能保住几成。再有就是一部分双季稻田能否赶上第二季的播种。否则下半年的粮价,只怕就是天价。

尽管汪孚林之前已经挑明并不是为了邵仪来的,但邵芳骤陷囹圄,见汪孚林面对满仓粮食露出了喜色,阿旺忍不住讽刺道:“一万石粮食就在这里,做生意讲的是钱货两讫,钱呢?”

“定金一百两黄金在吕公子那儿。”汪孚林见吕光午拍了拍随身包袱,邵芳这两个伴当神情稍稍一松,他便继续说道,“至于剩下的,我身上倒是带着扬州那几个盐商托付的银票,但因为这是盐商和金银铺开出的票子,要去扬州方才能够兑换。”

“我们眼下是笼中之鸟,你看我们是能去扬州的人吗?”阿才登时神色一冷,想起汪孚林借由花魁大会狠狠敲了邵芳一笔的往事,“你要赖账就明说!”

“你们信不过也无妨,粮食要清运,需要船,需要人手,趁着起运这功夫,我去一趟常州府见一见沈公子,让他随我们去一趟扬州,想来你们总应该信得过这位姑爷吧?”

见汪孚林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还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阿旺和阿才不禁都生出了一丝喜意。自从邵芳和沈应奎翁婿闹翻之后,沈应奎就没有再来过丹阳,而这次的变故来得极其突然,他们因为被托付了邵仪这邵家的唯一骨血,也不敢轻易离开,等到想起应该走一个去给沈应奎报信的时候,已经都出不去了。所以他们完全不知道,走脱的江湖豪雄以及家丁被抓住了大部分,如今丹阳县衙的大牢和班房被塞得满满当当,正由张佳胤的得力师爷亲自审讯。

“好,那我们就信你一次!”

丹阳就在运河边上,倘若之前运河尚未满溢,那么通过运河水路送粮食到扬州,是一段最方便不过的路程。然而如今淮扬段运河满溢,运粮就成了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更要命的是人手。然而,汪孚林和吕光午毕竟曾经在丹阳逗留过一段时间,更结识了牛四这个昔日的机霸,眼下邵家一倒,邵氏机坊登时关门,无数机工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工作,所以他们找到牛四一说,这位就立刻一拍胸脯揽下了此事,须臾就组织起了上百名闲散没事干的机工。

而出于运力以及稳妥考虑,从丹阳到镇江府丹徒直到过长江这一段,仍然走运河水路,等过江之后再看淮扬水患的情况,决定是从陆路还是水路转运。正因为如此,考虑到逃灾的流民可能会见到粮船粮车生出异心,即便知道沈应奎应该更信服吕光午,可汪孚林还是把押运这档子事托付给了吕光午,自己则准备在第二天前往百余里之外的常州见沈应奎。

然而,次日一早他还来不及上路,昨日领他们进了邵府的那个戚家军兵卒就匆匆找到了客栈。昨日谈妥了一万石粮食的事情之后,汪孚林厚厚打赏了随行的几个戚家军兵卒,对于在门口看守的其他人,他则是吩咐丹阳阁送了丰盛的饭菜过去,也算是小小的拉拢。而投桃报李,这会儿就有人给他送来了一个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消息。

“汪小官人,镇江府衙张巡抚那边命人送来口信,邵芳妖言惑众,当立时正法以平民心,今日就行刑,故而百户差我特意前来知会一声。对了,邵芳那两个此前在海捕文书上的伴当,之前张巡抚一时不察遗漏,今早也要一并押送过去,明正典刑。”

昨天才刚抓的人,今天就要杀,而且还是连那阿旺和阿才两人也一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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