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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633)

“小的会硝制毛皮,会钻木取火,会伺候花草。”头一个开口的少年应该是在外头就想好了,用一口比较生硬的汉话吐出这些话后,发现没得到任何回音,不禁有些心急地抬起头,可当接触到李如松那冷冷的目光时,他那到了嘴边的讨饶以及解释却硬生生地全部冻住了。直到脑袋被人重重摁在地上,这才再不敢发出任何异声。

“小的跟一个兽医学过,会给马看病。”

“小的跟人学过造房子。”

汪孚林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忍不住琢磨,怎么就没听到那招牌的奴才两个字呢?不过也是,女真人大多不懂汉语,怕是这两个汉字还没通行。说起来,那个曾经在靖康之变中把自我中心的宋国打得满地找牙的金国,宗室大臣可从来不像满清那般奴化严重,从没听说过金国那会儿,皇帝和臣子之间叫什么主子奴才的,可以说是最快速度从奴隶制转化为封建制的典范。正因为如此,后世才有人口口声声说满洲和真正的女真根本不是一回事,而是什么通古斯人,至于八旗那变态的主奴制度,更不是什么女真遗存。

听李如松之前所说,还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可想什么就来什么,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只听得有人畏畏缩缩地说:“奴才对于抚顺关外东边的山河地理很熟悉。”

小北倒也罢了,汪孚林却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待见李如松面色虽说如常,但原本支着脑袋的手却垂了下来,他就知道李如松也没把这话当成耳旁风,只是没有出声做出反应罢了。而接下来又是两三个很没新意的回答后,他就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会驯马,不管什么样的烈马,我都能驯服。”

这小子吹牛说大话的吧?

汪孚林瞅着那个瘦弱如同芦柴棒的小个子,心想这家伙顶多就十岁,十岁说什么能驯烈马,而且是在李如松面前,不怕人家真的找匹烈马给你试试?他正这么想,李如松果然嘿然笑道:“好,来人,去找匹烈马来,让这小子驯服了来见我!”

见那说话的小个子利索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就扭头出去了,汪孚林忍不住为之大讶。难道这不是吹牛,而是当真的?耐着性子等到接下来四五个人一一说完,除却一个吹嘘武艺超群的,其他大多数人会的东西都比较普通,而且没有一个人敢自称读得懂汉文书籍。由此可见,在如今女真仍处在分崩离析的情况之下,就算他们掳掠过汉人,也许其中还有读书人,也不会将其放在什么要紧位置,能说汉话不奇怪,能看汉文书那就不大可能了。

因此,他也懒得看李如松接下来会如何考问这些人,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我对那小家伙的驯马很感兴趣,先过去凑个热闹。”

“我也去看看。”小北最是夫唱妇随,更何况汪孚林的建议更对她胃口,也跟着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笑嘻嘻拱拱手就跟着溜了。

李如松见这夫妻俩走得飞快,原本也想去瞧瞧,现如今却不得不先把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先给完结掉。虽说岳光带来的这些人中,应该是这位千户认为的比较聪明机灵的了,可明显不符合他的要求,那个说自己熟悉抚顺关外地形的更扯淡了,都打过古勒寨,明军还会不熟悉那边的地形?辽东这两百多年来,对女真大规模用兵也有很多次了。倒是那个自告奋勇的十岁小家伙有点意思。

不过,若那只是吸引他的注意力,实则没有那本事,那么他接下来就只能亲自去挑。这种大海捞针的事平时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可这次因为在汪孚林夫妻面前说过大话,至少总得选几个真正出挑的。之所以之前父亲凯旋回辽阳时没有先挑选,是因为辽东巡抚张学颜一直都在。

等等,此次父亲破古勒寨,总应该抓到了几个女真酋头的子孙,又怎会就这么几个货色?有人在藏拙?

“如果真的是破了古勒寨后抓到的所有不满十五岁的女真少年都在这里,那么,刚刚那十几个之外,一定有人在藏拙,毕竟俘获的总该有几个女真族酋的子孙。”

这是汪孚林站在跑马场边上,低声对小北说的话。而在场中,已经有人放出了一匹不停尥蹶子打响鼻的貌似烈马,而那个自称能驯马的十岁少年,此时此刻在手心里吐着唾沫,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见此情景,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暗想莫非真的有十岁能驯烈马的少年英杰?而且此人在那群貌似驯服的女真少年中,确实显得不一样,只从自称当中就可以窥见端倪。

若是真的能够驯服烈马,到时候等待这小子的是死还是活?

汪孚林眯起眼睛的一刹那,正看到那芦柴棒似的少年犹如离弦利箭一般,朝着那匹没了人牵引正高声嘶鸣的烈马冲了过去。

第五四八章 孤注一掷

尽管要驯服烈马的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芦柴棒少年,但选出烈马的人并没有一丁点放水的意思。那匹烈马确实是一匹脾气最不好的公马,尚未阉割,而且也没有鞍辔,马头两侧是漂亮的棕黑色鬃毛,确实是一匹很不错的马,也不是没有军将对其感兴趣,打算驯服为坐骑,但最终多失败了。不但如此,那奔跑的速度,冲撞的力度,曾经让不少人吃过苦头,所以这时候来看热闹的何止汪孚林和小北,围栏边赫然是一堆人。

当看到那直奔烈马冲过去的少年敏捷地避过朝自己踢过来的蹶子,一把抓住鬃毛,利落地翻上马背,场边传来了一阵起哄声。那却不是叫好,谁都知道,要驯服这种烈马,骑上去不过是最简单的第一步,如何能够不被甩下来,而且能够坚持越长越好的时间,而同时在马背上那段时间里,把这匹马给驯服,那才是最最重要的。

果然,觉察到背上落了一个人,那匹棕色的高头大马立刻开始暴怒了起来,先是高高尥起了蹶子,紧跟着就一个劲打响鼻,开始满场乱跑了起来,时不时举起前蹄又或者抬起后腿,想要把背上的人掀翻下来。芦柴棒少年在坚持了一小会之后,终于仿佛支撑不住了似的,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见此情景,饶是小北本只是看热闹的,也不由得发出了低低的惊呼,而汪孚林却按住了她的肩膀说:“还没完,那小子不简单!”

话音刚落,刚刚才从马背上滑落的少年竟是差之毫厘地躲过了要从他身上踏过的马蹄,巧妙从马腹底下钻了出来,随即又落在了马背上,而这时候,他的手上竟是多了一条绳子。汪孚林不清楚那是他驯马之前讨要来的,还是刚刚趁着滑落马背捡上来的,就只见其紧紧俯下身去,手脚很快地将绳子在马颈上绕了几圈,而后又在马肚子上绕了两圈,不多时竟弄成了一个缰绳再加单边简易马镫!有了如此辅助,芦柴棒少年紧紧抓住绳子和鬃毛,任凭烈马如何闹腾,赫然稳住了。

这时候,四周围终于传来了几声叫好,哪怕最初毫不看好他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了赞赏的表情。而汪孚林见这小家伙骑在马背上,并不是任凭那坐骑烈马闹腾不休,而是时不时腾出手来,将那小拳头往马身上不停地擂去,嘴里还发出了各种意义不同的呼哨,他不禁沉吟了起来。

十岁的少年能够驯马,或许有点出奇,但是自己练的,还是别人教的?而且,他是孤身一人被大破古勒寨的辽东兵马掳来,又或者是还有其他同伴?

汪孚林正这么想着,突然只听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小心!”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却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猛然推开。踉跄了好几步,这才稳住身子的他抬头一看,就只见那一人一马不知何时往自己这边狂奔而来,此刻距离自己刚刚所站的围栏不过一两步远,如果他不是被小北推开那几步,就真的遭殃了。

那匹性子暴烈的坐骑正腾空而起,仿佛要从围栏跃出去。意识到那芦柴棒少年驯马是假,逃跑是真,而这样的情景出现在眼前正在修造的营地,很可能会引起骚乱,而后果便是极可能有更多人趁此逃跑,他登时挑了挑眉,但随即就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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