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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650)

曹簋立刻醒悟过来,少不得慌忙表露心迹。李如松也不过随口那么一说,问明建州左右卫不少族酋都在抚顺马市出没,甚至还有人主动出卖阿台的消息,他就嘿然笑道:“你看,人家也恨不得我们帮他们除掉阿台,如此一来,王杲这一系就算彻底被连根拔起,那又是何苦?一根还没长成的幼苗而已,如若他能够撑得住四周那些虎视眈眈的虎狼之辈,过两年才有拔除的资格。父亲的兵锋所向,是那些真正的刺头,谁都要打,那怎么打得过来?养一茬,割一茬,这就和稻子似的,不长起来割下去的话,又哪里有收获?放到朝中文官嘴里,还变成我们杀鸡用牛刀。”

“大帅英明,大公子英明。”曹簋连忙奉承了几句,当下少不得又多说了一些铁岭卫那边的情形。作为李家发迹之地,尽管如今只有宿夫人每年会回去一次,祭拜祖坟,打扫宗祠,安抚族亲,但麾下将领全都会多关注关注那边,毕竟李家的祖茔可是在那里,有个闪失他们全都吃罪不起。等到他送了李如松出屋子时,他突然只听得这位长公子头也不回问了一句。

“张部院最近可有什么吩咐?”

辽东巡抚张学颜最近不是回广宁了?怎么还来问我?

曹簋只觉得满心疑惑,但张学颜和李成梁这辽东最最顶尖的一文一武,全都是半点不能得罪的,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思量巡抚那边最近可有什么行文辽阳各处官府的。足足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算是抓到了两条,当下用不太确定的口气说道:“似乎张部院是申斥了抚顺关守备赵德铭?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了,张部院倒是问过辽阳里受降所的那些蒙古降人情形如何,听说是土蛮派人互市的时候,索要降人。”

朝廷封了右翼俺答汗,对于左翼察罕儿部的土蛮汗却一直都不予理会,这东制西怀的策略,便使得隆庆以来,辽东既要对付女真,又要面对虏患,可以说是整个天下用兵最多的地方,故而张学颜早已和李成梁商定,报了朝廷开互市,尽管并未明文回复,但这默许的互市却早已在边关悄然开了多年。只不过既然大明和察罕儿部没有和议作为基础,土蛮麾下往往一边互市,一边照样入寇,但即便如此,辽东的压力仍然比从前降低了一多半。

但当初封赏俺答汗的时候,就是以坚拒察罕儿蒙古作为条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好像和张学颜让汪孚林办的事,没有太大关系?李如松在心里如此琢磨,也就没大理会。可等到他回房的时候,他就从门外亲兵口中得知,汪孚林已经带着妻子出去逛了,同行的除却几个随从,还有抱着虎崽子的舒尔哈齐。得知自己这边有十几个家丁非常知机地也跟了出去,他不得不感慨这家伙着实闲不住,日后怎么在官场呆着,可抬脚刚要进屋子的时候,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公子,我那弟弟年幼不懂事,说话做事全都凭着性子,大公子能否求个情,把人要回来?”

嗯?

李如松转头一看,就发现是努尔哈赤正垂手而立,脸上满是担忧的表情。他想起此行中间故意卖了几次空挡给人逃跑的机会,对方却不但没跑,反而提醒了家丁防卫疏忽,显然年纪轻轻就很知道利弊得失,不禁眉头一挑:“怎么,生怕人家虐待了你弟弟?”

已经虐待了,还要什么生怕?

一想到前次看到舒尔哈齐那红肿的双颊,后来又看到他一瘸一拐,眼神不再是从前那样仿佛孤狼猛兽,而是分明多了几许畏惧,努尔哈赤就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敢打敢拼的嫡亲弟弟是他眼下的唯一臂膀,没有折在战俘营那一次豪赌中,要是却折在一个不明根底的汉人手里,那岂不是可惜了?更何况,他着实担心少不更事的舒尔哈齐被套出什么来。

相形之下,战俘营中那次设计和豪赌并不要紧,可万一舒尔哈齐把他们之前从古勒寨押到广宁这一路来时暗自默记于心的那些地理城防吐露出个一星半点,那就遭殃了!

第五六二章 似是而非的机密

相比广宁的鲜明军事色彩,尽管辽阳也是军事重镇,但反而更加繁华,商业色彩也更加浓厚。这里古名辽东城,历经两千年始终是东北重镇之一,九边之一的辽东镇便设在此。和徽州府城以及歙县城紧挨在一块的东西双城格局颇为相似,辽阳城也是南北城的格局。

北城乃是后筑的土城,最初用来安置东宁卫中归附的夷人,后来虽有居民,但总体来说地小人少,辽东总兵每年冬季移驻时,临时治事的地方正是北城东宁卫。而南城则占地很广,副总兵府在内的众多衙署官府都在此,不少主干道上更是一等一的闹市。

南城内的街道还维持着当年建城时的风貌,都是东西南北对称,直来直去的十字街。城南靠左的安定门内东侧,是辽东都司衙门,而东南面则是定辽中卫,曹簋的副总兵府则在定辽前卫的东侧。副总兵府门前长街因地得名,被人叫做副总街,汪孚林听到这词的时候,着实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时空交错的喜感。此刻,出来逛街的他纵马驰出标有阃外长志四字牌坊的街口时,便往四下里看了一眼,竟是看到不少路人偷偷打量他们这一行人。

因为沈懋学制止了要跟着出去逛的沈有容,叔侄俩没出来,除了碧竹留守看屋子和行李,他们这一行主从,再加上范斗、养虎的阿森、阿哈和舒尔哈齐,总共十三人,可这么一停,他又回头一看,就发现有一二十个李家的家丁已经跟了出来。

对此,汪孚林非但没有介意,反而回头招了招手,等到一个有些面熟的家丁头子策马上前来,他就笑着说道:“我闲不住,四处逛逛,正愁没有向导呢,你们来得正好。这会儿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多时辰,能不能带个路?最后找一家辽阳城里的好馆子,我做东,请兄弟们吃肉喝酒!”

辽东苦寒之地,军中要禁酒根本就不现实,所以不是在正经打仗的时候,饮酒自然没有严格的禁令。听到汪孚林这么说,那家丁头子本来还担心这位汪小官人嫌他们跟着碍事,一气之下会赶人,这会儿完全放下心来,立刻满口答应,回头去对其他人一说,一听到有人请吃喝,顿时都是轰然应诺的声音。只不过,两边人马汇聚到一起,加在一起将近三十骑人,走在外头端的是威风凛凛,闲人退避,就没人敢挡道的。

汪孚林哪里不知道这肯定是李家那些家丁服色关系,可他又不是来微服私访的,对此也没什么所谓,唯独吩咐控制速度,不要踩踏惊扰了路人和摊贩。当他们来到南城主干道上,看到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时,汪孚林就不由得笑道:“怪不得从前在一本集子上看到过前头张尚书诗句,春云漠漠水悠悠,四顾睛山远郭楼,烟锁朝峦浮翡翠,霞明远岫拟丹丘。若把南边的人蒙着眼睛带到这里,只看这一番富庶景象,定然认为是东南那边的富庶城镇。”

对于汪孚林突然如同一般书生那样掉书袋,小北着实有些想不通,可除去她之外全都是些粗人,她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打哈哈道:“说的也是,但东北雄城气象,又和东南婉约不同。”

他们这一帮人往街口这么一停,立马堵塞了半边交通,来来往往却没一人敢说一个字。人群中的舒尔哈齐和阿哈尽管之前也来过辽阳,但都是被拘押在东宁卫所在的北城中,这南城最繁华的地方全都是第一次来了,此时此刻看到这般繁忙富庶景象,他们不禁有些失神。

阿哈想的是李二龙这些天来潜移默化,心底终于有一丝自我意识开始抬头,尤其是听说范斗被汪孚林雇了去做事之后,更是有所心动,第一次考虑自己的将来。可舒尔哈齐却不同。他被严格限制和兄长努尔哈赤的任何行动,范斗和养虎的阿森几乎是贴身紧盯他,他根本没办法做任何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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