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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660)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汪孚林竟是压低声音,说出了一句他完全想不到的话来:“罗兄,实不相瞒,我手里有这么一张辽东巡抚张部院签发的抚顺马市入市许可,但不知道真假,你能鉴定否?”

“!”

罗世杰刚刚说了这许多,倒也不全都是为了让这些来自南边的外乡人知难而退,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在抚顺马市中赚钱不是想象中那样容易,谁知道汪孚林竟是随口来了这么一句!他还以为对方是骗子,可谁知道汪孚林随手就从袖子中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皮革圆筒。

“罗兄可以先看看。”

罗世杰沉着脸接过,等拿出东西在手中展开来一看,他登时愣住了。虽说罗家那一份出问题的时候他还小,没有见到过真品,但在抚顺马市上,还是见识过两次被人视作为珍宝的这东西,就连女真人那种已经破破烂烂,真假难辨的敕书,他也从交易的女真人手里看到过。此刻那许可上鲜红的巡抚关防,明明白白的内容,乍一看去全都真得不能再真了,可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要知道,多少辽东商人为了这种东西殚精竭虑,日夜苦思,却求之不得?

“你们……哪来的?”

汪孚林见罗世杰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竟然第一时间把东西卷好塞回去递了回来,不禁暗叹果然没看错人。他笑着接了在手,淡淡地说道:“罗兄,我也不瞒你说,这东西虽说是直接从张部院手中得来,但我确实不知道真假,所以这一路上心里始终七上八下,还请你先鉴定一下。”

直接从辽东巡抚张学颜手中得来的?

这一次,罗世杰真正心里猛地一突,意识到这几个打南边来的人身份恐怕不止那么简单。虽说刚刚就看了那么一小会,但他还是谨慎地说:“我虽说见此物次数不多,但可以说,至少有七成可能是真的。”

“那就好。”汪孚林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颔首笑道,“罗兄能否陪我停两步说话?”

眼看汪孚林叫了罗世杰,两人纵马驰出去几十步说话,沈懋学正在那沉吟,也没注意到耳畔两声重重的咳嗽。而沈有容发现叔父根本就不理会自己,顿时更加郁闷了起来,瞧见小北带着碧竹吊在后头,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策马等了片刻,随即停在了碧竹的马侧,压低了声音问道:“碧竹姐姐知不知道我叔父和汪公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北正忙着琢磨李如松到了沈阳后突然要和他们这一行人分道扬镳,那抚顺关是不是已经预备好了下马威,又或者还有什么名堂,竟是也没注意到沈有容和碧竹在说话。她这个主母既然不吭声,碧竹瞅了她一眼后,也只能歉意地说道:“沈公子,对不住,这事我实在不知情。要不,你还是等公子回来之后,当面问他吧。”

沈有容登时更加耷拉了脑袋。足足一刻钟,他方才看到一行人追上了前方故意停下来等他们的汪孚林和罗世杰。汪孚林倒还好,就是笑眯眯的,而罗世杰那振奋和狂喜根本就掩饰不住,不说沈有容看着嘀咕,就连罗家的两个健仆最初还有些担心少爷被人挟持,这会儿被罗世杰招手叫过去言语了几句之后,也全都忧色尽退,取而代之的是又惊又喜的表情。

带着别人都知道我却不知道的郁闷,接下来疾驰赶路这一路上,沈有容闷声不响落在最后,就连放慢马速啃干粮充饥的时候,他仍然一个人。直到发现身边光线有些变化,侧头一瞧发现是汪孚林,他这才不大高兴地轻哼一声,低着头仿佛一门心思和手中那干呼呼的饼作战。就在这时候,他没等到汪孚林开口说话,却只听有人嚷嚷道:“前方有兵马,大概有七八十号人!”

此时此刻,别说汪孚林顾不上安抚别扭的沈有容了,就连其他人发现那七八十号人正是冲着他们这一行人而来,也全都立时进入了戒备状态。

当那挟着滚滚烟尘二来的一行人就在眼前十余步远处停下的时候,来过抚顺关好几次的罗世杰立时认出了那个领头的人,正是整座抚顺关城中的第二号人物,被上上下下尊称副守备,实际上却是官居把总,祖上到现在世袭千户的李晔。

虽说和辽东总兵李成梁丝毫血缘关系也没有,这位却因为出身铁岭李氏,始终以同姓同族自居,在抚顺关属于最会捞钱的一类人往总兵府送礼一向非常豪迈,颇得李成梁信赖。前任抚顺关守备裴承祖去年死于王杲之手,抚顺关的将领也死了不少。如今的守备赵德铭是临时提拔派驻抚顺关的,之前连把总都不是,据称李晔这个一直在抚顺关的把总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此时此刻,这位李千户排众而出,勒马停下后往众人身上扫了一眼,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小北怀里那只小虎崽身上。紧跟着,他便笑容可掬地说道:“我正好带着儿郎们看看附近屯田,刚刚几拨人都是面熟的,各位却面生得很,听说是去岁三甲传胪汪公子到抚顺关城来,敢问汪公子可在?”

第五七零章 夺妻之恨

不是来找茬的?

这兴师动众一大群人跑了过来,简直让人自动联想到了和传说中的下马威,但最终为首的李晔如此笑容满面说是来找人,怎不叫罗世杰为之愕然。更让他惊愕交加的是,李晔口中说的那个汪公子,是去年万历二年那一科的三甲传胪,也就是说那是一位进士?他忍不住按了按自己怀中的那个圆筒,心想早上人家来约定同行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可刚刚这位汪公子拿出辽东巡抚张学颜签发的许可,私底下又表示可以转给辽阳罗氏,果然是不简单的人物。

辽东武将多,在朝堂上的文官却屈指可数,辽阳罗氏从前还出过举人,供过监生,担任过教谕、县令、通判这样的官职,这一二十年却没什么人在朝为官,以至于罗世杰对于每三年一科的会试殿试都出了些什么人物,并不太了然。

并不仅仅是他,作为属于单独地域,却几乎完全是军管的辽东,无论是什么世家大族,和军中的关系紧密,和朝中的关系却都不免会有些脱节。哪怕是诸如李如松这样的辽东顶尖将门子弟,大体了解对朝中的各种讯息,但在速度上也会慢不少,更因为在朝中很少有代言人,难以领会某些细微之处的牵扯。毕竟,朝堂上可能有浙党、晋党、赣党之类的庞大地域乡党,其余省份的同乡也往往会抱团取暖,但辽东出身的进士却很难有几个京官在朝的局面。

所以往年怎都不可能出现什么辽党,但如今却不一样,这些辽东的文官因为同样主管军事,回朝之后就是一个庞大的利益群体,自然会维护辽东的军将,但这却和本地世家大族无关。

汪孚林也同样很意外,但人家是指名来见他的,他势必不能缩在后头,当下少不得拍马上前:“我就是。敢问这位大人是?”

“哎呀,汪公子,幸会幸会。鄙人驻守抚顺关城,世袭千户李晔,如今就是给守备大人打打下手,当个把总。”

李晔那张脸立时笑得更殷勤了,又在马上拱拱手道:“听说汪公子是跟着李大公子一块到沈阳的,而后就要到抚顺关来,我算算这一百二十里路,今天怎么也该到了,果然让我等到了汪公子。李大公子是真正的将门虎子,想来是忘记了,抚顺马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因为那边女真人一来往往不是十个八个,也不是百八十个,而是时不时就会来上几百人,危险得很,所以女真人来互市要敕书,咱们的人就要许可。”

说到这里,他就越发诚恳地说道:“汪公子乃是读书人,这些事情不知道,那也不奇怪。平常读书人都不大愿意来这辽东,汪公子能走这一趟,我也不能让您白走。我这就带人护送汪公子进关城,过两天的抚顺马市,我亲自陪着各位过去。”

尽管李晔这番话说得仿佛面面俱到,殷勤热络到了极点,但汪孚林还是听出了值得注意的地方。这要是李如松嘱咐的人来迎接,李晔出于李如松的吩咐不说出来,那么一定会找个更好的理由,不会在那猜测李如松忘记提抚顺马市的规矩,所以说,这家伙肯定是从其他渠道得到的信息。这从对方直冲着自己,完全忽视沈家叔侄也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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