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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669)

但这件事还能暂时往后挪挪,因此,他当即对王思明吩咐道;“这样,你先不要去见速儿哈赤,等我想一想再说。”

将此中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刚刚回来的小北,汪孚林便把手一摊道:“现在你知道,事情有多麻烦了吧?一个个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封信如果不看,我就这么送去给李如松,我着实没办法放心。但要想偷看,怎么拆封?”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小北顿时捋起了袖子,一把接过信后,瞅了瞅后就嘿然笑道:“我就听说女真人平时是不用文字的,所以不会对机密公文用火漆封缄盖印,而是棉纸封。要是放在咱们大明,这只是用来处理不要紧的家书的。对于火漆封缄,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这棉纸封嘛,那就由不得他了。你等着!”

见小北拿着信就出门直接进碧竹那东厢房里去了,汪孚林不禁摸着下巴,苦笑这媳妇兴许没那么聪明干练,可大大小小的实惠本事还真是层出不穷。回椅子上坐着的他琢磨了许久,终于听到大门嘎吱一声响,抬头一看,可不是小北笑呵呵地拿着两张信笺进了屋子?他连忙起身接了在手,就只见那薄薄两张信笺上,字迹赫然方方正正犹如用刷子写的,说不上好看,而且因为字迹太大,显然不是用惯毛笔的人,总共就写了几十个字。

而这之后看到的内容,足以让他庆幸先打开看了看。

觉昌安这封信的大意是,早就得到李成梁使人送信,得知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兄弟效力于其麾下,今天又有自称代舒尔哈齐传信的人前来,唯恐其中有诈,又或者是舒尔哈齐不知天高地厚,对不住大帅恩德和信赖,那便十足该死,故而他便告知了来人阿台下落以及图谋,并请人携带这一封信回去呈送李成梁,至于末了就是之前王思明提过的,如何用兄弟俩诱杀阿台这一段。

“果然差点就小看这女真人的智慧了。”汪孚林不知道小北拆信之后看没看,直接递了过去给她,“要是我今天没拆直接往李如松那边一送,如果有什么隐瞒之处,立刻就会被李家父子察觉;要是我今天像现在这样偷看了,只要之前别有图谋,那么看信之后必定如同惊弓之鸟,就想着怎么隐瞒此事,毕竟觉昌安见过王思明和李二龙,事后如若求见李成梁一五一十说明白,凭这位李大帅在辽东一呼百应的威风,那我就别想跑。啧啧,我还只以为那是把孙子当棋子的狠人,却没想到还是一等一的老谋深算之辈!”

小北拆了信就直接送了过来,这会儿方才急急忙忙扫了一遍,却还看到几个错别字,听到汪孚林这一番话,这才知道这封信是何等烫手山芋。

“那怎么办?送还是不送?”

“当然先不送。”汪孚林眯起了眼睛,随即看着媳妇儿说,“今天晚上这卫城应该也闹得挺不小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汪孚林让范斗将计就计,发现钟南风跟踪在后头之后立刻撤回了原本派去跟着的人手,紧跟着则适时闹了起来,惊动了李晔不得不硬着头皮派人去找人,可他听到小北说服洪济远和赵守备的那番言辞,以及赵守备竟然早就派人盯着李宅,于是无巧不巧有了神兵天降那一出好戏,他还是笑得前仰后合,对着妻子竖起了大拇指。

“好,好!我正愁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一面完成张部院交待的任务,一面看好那个浑身是刺的速儿哈赤,一面利用这封信,没想到却送来了这样的机会。这样,有劳贤妻原封不动把信装回去,我还得吩咐王思明几句,然后让他去见见舒尔哈齐,接下来一环扣一环,哪一环砸了我就没戏唱了。”

第五七七章 步步诱导

明明已经到了抚顺关,也看到了祖父觉昌安,但舒尔哈齐自知没法去抚顺马市,吩咐了那个阿哈之后,他一晚上就老老实实没出过屋子,只在吃饭的时候大口大口塞下去两大碗,只为了恢复体力。在辽阳挨的那顿鞭子不轻,之前又一直都在赶路,伤势距离痊愈还不知道要多久,因此他一如之前那样趴在床上不动弹,心里却焦躁得无以复加。今天分屋子的时候,那个阿哈竟没有和自己分在一起,这几乎让他怀疑对方背叛自己,把那番话去告诉了汪孚林。

可他还是抱着几分侥幸,若是那样,他肯定就没命了,这分屋子的事应该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封大叔,刘大叔,公子让我给速儿哈赤上药。”

听到这话,趴在那儿昏昏沉沉的舒尔哈齐一下子惊觉过来。等到外间传来了懒洋洋的应和声,那个熟悉的人影掀开帘子进来,他本能地支起胳膊肘抬起前身,却硬生生忍住立刻盘问的冲动,直到人已经到了身边,他才猛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低声问道:“怎么样?”

如果是从前那个舒尔哈齐,王思明压根不敢反抗,此刻却一把甩脱对方的钳制,直接把舒尔哈齐给摁倒了下来,将其背上衣裳一把撩起,拨开那一层棉布之后,他熟练地清创上药,等听到下头的舒尔哈齐抑制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他才没好气地说道:“你那玛法太难说话了,以为我是奸细,差点要一刀杀了我!你又没给什么凭证,我好说歹说,他还是不信,把我轰了出来,还说他那两个孙子跟着李大帅鞍前马后建功立业,那是天大的幸事。”

尽管因为身体虚弱而被王思明一下子反制,但当听到这番话时,舒尔哈齐只觉得整个人都快僵住了,哪怕不是没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想是一回事,真正听见又是另一回事。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王思明竟是将觉昌安接下来那一番关于阿台的话,包括让他们去诱杀这个亲舅舅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直叫曾经听过疑似李家家丁密谈的他一颗心坠到了无底深渊。尤其是当听到还有信呈交李成梁的时候,舒尔哈齐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骨碌爬起身来。

“信呢?信在哪?”

“你识汉字吗?”王思明反问了一句,见舒尔哈齐登时呆若木鸡,他方才低声说道,“我已经把信给汪公子了。你别发火,他又不是辽东人,对你也算是不坏,还给你求过情,我这些天给你上的药可不便宜!再说了,你玛法既然捎了话又送了信,天知道回头会不会再派人去见李大帅,所以这封信当然得送出去!对了,你玛法还说三日还会来抚顺马市。”

舒尔哈齐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小的心中还抱着仅有的一丝侥幸,好一会儿才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想见汪公子,你扶我下床去见他!”

王思明敏锐地感觉到了舒尔哈齐态度的变化,若是换成从前那个桀骜凶狠的家伙,就算想要见人,也不会主动跑过去,因此他在踌躇片刻后,就低声说道:“那我去对封大叔和刘大叔说说。你在这等着。”

舒尔哈齐一点都没计较王思明这语气,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些天来,他已经越来越不像古勒寨中那个爹不疼娘不爱,只会追着大哥屁股后头跑的桀骜小子了。听到外间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他只觉得心烦意乱,直到封仲和刘勃进来,不由分说先把他弄下床来,而后一人架着他一边胳膊往外走,他忍不住死命挣扎了两下,大声叫道:“放开我,我能走!”

“知道你能走,二十鞭子又不是二百鞭子,这是生怕你小子耍花招!”封仲和刘勃当年在南京城里吃亲近人算计上了大当,又充军喜峰口一年多,脾气比李二龙赵三麻子等人更大,此刻根本不管他们挟制的是一个十岁孩子,封仲更是骂骂咧咧地说道,“到了地头给我老实点,别以为咱们不知道,想当初你差点纵马伤人!小官人还给你求情,呸,要我说打死活该……”

因为王思明先走一步过来,汪孚林对于舒尔哈齐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不过,当这个除却最初在战俘营见到李如松时跪过一次的孩子一见着自己就径直跪下来的时候,他还是颇有些惊讶。毕竟,先前让李二龙演的那场戏也好,他说动李如松采取的策略也好,求情免死也好,让王思明传的那些话也好,全都不是为了收服这个人。他又没打算拥兵一方,难不成还培养一个女真猛将吗?这又不是用蕃将全无顾忌的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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