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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727)

“什么好眼力,当初爹可是当瓦匠出身的,这种小酒肆小客栈没少修过,我跟在后头看也看多了。”李文贵说着就笑呵呵地反客为主,直奔前头那座厅堂模样的屋子,撩开竹帘子之后进去之后,他自顾自上前在第一张客位上一坐,这才弹了弹袍角说,“不过我总算比大哥运气好,姐姐富贵之后,我就去读过几年书,虽不敢自称读书人,可也不是睁眼瞎。如今爹成了伯爷,大哥成了锦衣卫指挥佥事,我也弄了个锦衣卫副千户当当。”

汪孚林这才知道,一身麒麟服的李文贵只不过是区区锦衣卫副千户。至于这身行头哪来的,那就不用打听了,正德年间蟒袍都曾经遍地都是,更何况区区麒麟服?等到王思明送了茶上来,他使了个眼色正要将其屏退,却不想李文贵非常突兀地开口说道:“汪公子,你在京师时间虽不长,但前前后后也闹腾出不少事情,我听说不少人都在打听你。你也不用猜我今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是个粗人,不喜欢藏着掖着说话。”

他微微顿了一顿,随即眯缝眼睛说道:“听说你在南京和临淮侯家中合股,开了银庄和票号?银庄专门面对那些小额的存贷,而票号则是大额存贷,再加上钱款汇兑,异地存取?”

对于李文贵突然抛出这一茬,汪孚林再次颇感意外。毕竟,在权贵扎堆的京师,别人最关心的是自己背后的伯父兵部侍郎汪道昆,是兵部尚书谭纶,又或者是对自己的态度仿佛是赏识,又仿佛另有微妙的当朝首辅张居正,所以他惹是生非的灾星这一面被无限度放大,而财神这一面就显得很不受人重视了,可偏偏李文贵瞅准的就是别人都忽视的这一点!

“李二公子对银庄票号感兴趣?那不过是在南直隶和浙江小打小闹,方便那些徽州商人,仅此而已。”

“哦?可我听说,蒲州商人们对南边的银庄票号很感兴趣,已经打算在山西那边也搞一搞。”李文贵捅出这么个消息之后,满心以为汪孚林会震惊一下,又或者骂两句那些只会东施效颦的晋商,却没想到汪孚林满脸的不以为意。

“谁不知道晋商素来财大势大,徽商们在东南发财,他们在北边发财,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多谢李二公子提醒,回头我要见到张家两位公子的时候,一定要问他们要许可费。用我的创意,怎么也得请我好好吃两顿吧?”

见汪孚林甚至轻松写意地开起了玩笑,李文贵当然不会错认为汪孚林提到的是张居正家中那几个儿子——那肯定指的是出自晋商豪门的张四维的儿子!如此一来,岂不是表明汪孚林和内阁两位阁老都搭上了边?可他分明听说王崇古对谭纶的兵部尚书之位颇有意想,前些日子汪道昆显然失势,汪孚林虽会惹是生非,但在京师孤立无援,他这如此明显的暗示一出来,对方岂不是应该如获至宝,立刻主动分几成干股给李家,顺势在京师也开出银庄票号来?

心中又是不解,又是不信的李文贵接下来多番试探,等发现汪孚林只一味打太极,他终于沉下了脸,告辞的时候声音和表情全都是硬梆梆的。汪孚林却仿佛没察觉似的,照旧把人送到了大门口,等到吩咐王思明掩上房门,他正转身要回屋子里去,身后却传来了王思明不安的声音。

“公子,这位李二公子似乎很不高兴,他会不会想法子打击报复你?”

“这家伙是个有点脑子的外戚,不会贸贸然做什么。再说了,我在京师一穷二白,所有产业就是两座宅子而已。总而言之,不用你小小年纪跟着瞎操心。门房看好,以后再有找茬的,多学着点儿。”

想要撺掇我做生意,自己占干股,哪那么便宜!李家看似背后有慈圣李太后这样一尊靠山,比寻常勋贵要风光,与其联手做生意似乎能站稳脚跟赚一票,可相比今后一段日子京师波谲云诡的氛围,赚钱就实在是太次要了,要赚钱他也先得巩固好东南根基,绝不会把手贸贸然伸到局势太复杂的京师来。更何况,李文贵这种目的性太强,而且又隐隐流露出贪婪一面的勋贵子弟,根本就不是生意合伙人的良好选择,他和这家伙完全谈不上共同语言!

而且如果他没料错,李文贵不是代表李家,而是自己跑来的,那就更没什么好谈的了。

但能盯上自己捣腾出来的银庄票号,李文贵这家伙着实有点眼光,至于晋商们也准备尝试这个,汪孚林并不意外,也不打算去围追堵截,一没这精力,二没这本事,不过先在各自的地盘上铺开,看谁能做大而已。说到这个,回头可以回徽州找许老太爷和程老爷普及一下期货的概念,看看他们能不能由此及彼想出如何推行的办法,至于股票就算了。

而要能够去捣腾这些,首先他得离开京城这个是非漩涡,同时让汪道昆能够和光同尘才行,剩下的就得看大兴县令杨某人是否给力了。

第六二六章 斯文禽兽,士林败类

一任府推官后调任大兴县令的杨万年,原本作为全天下最难当的县令之一,日子没有最苦只有更苦,可这一次,他出名了。

尽管距离强项令的成就还差一点,但处于舆论风口浪尖上的他再也不是一个无名之辈。他从各种渠道听说,自己的名字甚至会在早朝上大佬们彼此交头接耳时迸出来,尽管有人赞赏,有人厌恶,但总比之前籍籍无名,只有那些权贵家的管事有什么事要找官府的时候方才记起要好得多。当然,在名声大噪的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就在这两天,现任顺天府尹曾同亨没少给他脸色看。这位顶头大上司如此态度,杨万年自是心里七上八下。出身江西的曾同亨对他来说是科场老前辈了,而且,吉水曾氏乃是江西有名的256文学,其父曾存仁以及弟弟曾乾仁全都是进士,和他这种寒门书生格外不同。眼看明天便是公示出去的审理之日,去了一趟顺天府衙,又碰了钉子回来的他自是唉声叹气。

然而,回到大兴县衙之后,他把这经过一说,却不想马师爷立刻笑道:“东翁别以为府尹大人真的那么刚强,想当初他和严嵩是同乡,尚书吴鹏又是他父亲的同年,他却一次都没去谒见,当京官期间常常住在衙门直房,不回家,等到当了没实权的太常少卿,他就立刻撂挑子辞官,已故吏部尚书杨博最恨他的沽名钓誉,还骂过他是假道学,伪君子。这种人明面刚强,实则柔韧,这脸色是附和舆论暂时做出来给人看的。但使东翁明天旗开得胜,他到时候一定会翻过来赞叹东翁。府尹大人就是这么个人。”

自己能说的都被马师爷说完了,又见杨万年脸色立刻转而缓和,谢师爷有些郁闷,只能把整理好的各式人证物证再次罗列梳理了一遍。而杨万年听着听着,渐渐就心定了,可临到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虽说是皇太后皇上给内阁传了话,这件案子就交给本县,那明天到底要不要传汪孚林?”

“这……”这一次就连能言善辩主意多多的马师爷也有点踌躇。他和一旁的谢师爷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极其谨慎地说道,“东翁不妨见机行事。”

咳,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尽管杨万年并没有完全定下心来,但第二天午堂时,他就完全拿出了十万分精神。

这一桩轰动京师的案子,引来了无数官民百姓看热闹。大兴县衙前头那条县前街上人山人海,少有的几个铺子也全都被精明的掌柜摆上了桌椅,用来招揽那些有身份的人来闲坐。

当有人嚷嚷说吴三娘来了,不知多少人踮脚眺望,只盼能看清楚这位敢大胆以民告官的女子是何方神圣。等到瞧见这个素颜朝天却仍不失妖娆的女子径直在差役引导下进了衙门,众多人就议论纷纷了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边吵了好一阵子,突然又有人叫道:“那位都察院的王御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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