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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737)

而汪孚林此行还拜访了某位曾经害得他跳了西湖的陈老爷,去楼外楼吃了林老爹一顿饭,却没有惊动别的官面人物,只悄悄去自家镖局坐了坐,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了。至于他走了之后,镖局中专门为死难兄弟准备的那间屋子里又多了一块灵位,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而那座收容孤儿的善堂,他也是拨款立时筹办了起来,名曰南钟堂,钟南风昔日那些弟兄全都自告奋勇,轮流定期前去帮忙。

当马不停蹄奔波了这一圈,办好了该办的事情后,从杭州返回,汪孚林再次搬入歙县城中县后街那座小宅子,已经是十一月月中的事情了。随着那座县衙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当初县衙后门他可以当成自家后门随便串的那段日子已经再也不可能回来。他更清楚的是,按照撒出去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根据叶青龙的经历,如今这位一县之主显然只能算敌人。于是,他这个昔日歙县影子县尊往宅子中一坐镇,立时三刻就给前头那座衙门传递了莫大的压力。

这其中,感觉最明显的,就是随着薛县尊到歙县上任的刘师爷。谁都知道,这年头府州县主司最重,至于那些佐贰官,除却府衙的推官主理刑名,如果一任之后能力非常出众,常常可能会调入京出任御史、给事中以及六部主事等等,其他的佐贰官不是清闲没事干的边缘人,就是终日奔忙却捞不着功劳的苦命人,歙县衙门的县丞、主簿和典史也同样如此。所以往日他虽说只是秀才,对县丞主簿和典史素来不大客气,但这几天喻县丞竟然敢和他硬顶!

午堂过后,几个领了牌票却显然没办成事情的差役正在外头挨追比的限棍,但刘师爷远远看着,虽听到棍子落下去噼里啪啦声音不断,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也仿佛挺吓人的,那挨棍子的光腚上看着血肉横飞,可他都是积年老师爷了,其中那弄虚作假的名堂怎么瞧不出来?可这分明是皂班的皂隶打快班的捕快,又不是一路人,怎么会如此放水?再结合这几天县丞主簿典史这些杂佐官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当机立断,立刻往见薛县尊去了。

新任歙县令薛超并不是去年的进士,而是隆庆五年的三甲进士,只因为刚刚金榜题名就遭遇丁忧,故而选官就耽误了下来。然而虽说是新官,他的年纪却已经三十九岁了,因此相比那些二十多就中进士开始做官的年轻人,他的紧迫感非常强。此时此刻听到刘师爷一五一十说起了这些天县衙中的反常现象,他就冷笑一声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因为歙县那个影子县尊回来了,某些人心思活络了吗?”

听到薛超竟是直言不讳吐出了影子县尊四个字,刘师爷忍不住立刻往县后街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陪笑道:“县尊才是朝廷任命的一县之主,怎么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那叶钧耀如今还在本地名宦祠中,可他当年新上任的时候,人人都视之为草包菜鸟,他又没个师爷,怎么在歙县站稳脚跟的,还不是靠着他那个好女婿!可惜,我是没有女儿,也不屑让女儿去做这种事!”

想当初叶家两个女儿出入县后街的汪家如入无人之境,天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就勾搭成奸的!

薛超越说越觉得气闷,更想到之前召见叶青龙的时候,那小子竟然违逆自己,他更是心口憋着一团火。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没听到刘师爷东拉西扯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时转移话题,一字一句地说道:“均平夏税丝绢的事,从叶钧耀就开始承诺,却一直都没办好,现如今要是在本县在任期间尘埃落定,我这桩功绩就坐实了,至于之前夏税全额征收,还有带征欠赋这种事,那是朝廷律例,怪不到我头上。你去竦川汪氏传话,他们当初在汪孚林手上吃了多大的亏,现在人家可是进士,他们要是再按兵不动,以后可就没机会了!若是这次的事情他们想让松明山汪氏再抢先,那就尽管当缩头乌龟!”

第六三四章 合纵连横

之所以舍弃松明山老宅,坐镇县后街,汪孚林一方面是为了给县衙中的各色人等释放一个信号,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躲避家中二老的念叨。要说他成婚也已经快三年了,却没个一男半女,即便汪道蕴和吴氏对于这桩婚事那都是极其满意的,他这次回来了,他们总免不了要变着法子提醒抓紧,汪孚林甚至能够在每天吃饭的时候发现很多古古怪怪的菜色。即便还没发展到要他和小北补什么偏方的地步,但他还是决定先带着媳妇逃开再说。

因此,距离松明山老宅足有三十里的县城就是很好的选择,独门独户,耳根子清净了许多,更可注意到县衙中的一举一动。而县衙中谁要到他这里来通风报信,也不过是顺路的事。于是,薛超命人去竦川汪氏送信,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位薛县尊倒是想得挺美。”

汪孚林摩挲着下巴,随即就决定不管竦川汪氏。毕竟他害得汪尚宁那个原本颇有潜质的侄孙汪幼旻完全废了,而汪尚宁眼看汪道昆起复之后就扶摇直上,心存嫉恨,至今都没和松明山汪氏修复关系,这次他嫁妹妹,竦川汪氏甚至没有派个代表送了一份虚应故事的贺礼,而是完全当成不知道,这就是最明显的信号。更何况,作为乡宦的汪尚宁要通过这次的事情重夺话语权,他再挡路,两家就真的要不死不休了。

“来人,把金宝和秋枫叫来……嗯,如果叶明兆也在一起,让他一块来一趟。”

正如汪孚林所料,这三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从小一块读书,拜的是一样的先生,自然是形影不离,片刻功夫就一块来了。见着他们,汪孚林笑着一点头,这才开口说道:“我是回乡养病的,之前刚回来时四处转了一圈,这一阵子就准备窝在家里好好休养,只等着回头去宣城参加士弘的婚礼。所以,有事晚辈服其劳,有些事情我就不得不吩咐你们去做。我这有几封信,你们替我送到许村东支和西支的族长那儿,岩镇方氏老族长那儿,还有就是柯家、鲍家、黄家、程家各支等等。还有,绩溪龙川村胡氏,你们也得去一趟。这是所有收信人的地址,你们自己去看看。”

见汪孚林指着书桌上摞起老高的那一沓信,饶是叶小胖最喜欢凑热闹不过的人,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而金宝和秋枫想到的则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么多封信,就算每封百来个字,总共这么多信得花费多少工夫去斟酌字句和内容?等到那一张长长的收信人地址列表在手,三个人头碰头一看,更是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上头几乎是囊括了整个歙县的名门望族,方圆一圈跑下来,保守估计至少得七八天,运气不好十几天都可能!

“姐夫……”

“叫上你只是和你通个气,省得你回头抱怨金宝和秋枫撂下你。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可不逼小舅子。”汪孚林笑眯眯地说道,“不去就在家里好好读书,别忘了在京师时岳父和岳母可都托我好好照拂你。”

什么照拂,分明是管教好不好!叶小胖暗自腹诽,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当然不乐意一个人闷在家里读书,立时改口说道:“我可是金宝和秋枫的长辈,光是他们两个去我怎么放心,当然一块去!不就是跑腿吗,我在行!”

金宝和秋枫已经见惯了叶小胖炸毛之后三下五除二就被汪孚林捋顺毛的情景,此时见叶小胖立刻服软,他们半点不意外。只不过,当汪孚林嘱咐他们见人时多谦逊,少炫耀,别人若问起夏税丝绢之事时,则不妨推在竦川汪氏那位汪老太爷汪尚宁身上的时候,他们全都有些不大理解。尤其叶小胖想起当初老爹险些吃过的大亏,更是气急败坏地说道:“姐夫,那个肉夹馍……不对,帅嘉谟可是你救的,凭什么这次把功劳让给汪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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