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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801)

“好了,废话少说。”汪孚林之前没想到巡检司的人会跑出来横插一杠子,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一耽搁,要是再拖拉下去,说不定人也没了,财也劫了。当下他打断了马提调后,立刻吩咐道,“佛朗哥男爵,你可以立刻去码头平息这件事,我希望你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解决,否则,这件案子也许会影响到濠镜生活的其他佛郎机人,这是警告!贾主教,你可以一同去,我希望能够充分发挥你在佛郎机人中间的影响力。”

等佛朗哥急匆匆叫来随从跟班,上马离开,而贾耐劳也立刻叫来凉轿跟上,他方才指着吴有望对马提调说:“我现在要带着巡检司的这位吴副巡检去码头。为了以防万一,你立刻回提调司整备好所有人马,同时知会备倭和巡检。一旦有任何变化,通知莲花茎的关闸把总,还有香山守御所。”

一旦有变化通知莲花茎关闸和香山守御千户所,那就是说,如果没有变化,就不用通知关闸和千户所的守军?

马提调心中一动,眼见赵三麻子犹如拖死狗似的直接把吴有望给推上了马背,而后几人跟着汪孚林迅速离去,显然是往码头的方向去了,而围观人群也不多时散了干净,想来消息很快就会散布开来,他只考虑片刻就立刻派了几个心腹去追,唯恐汪孚林在这濠镜的一亩三分地上再出什么闪失。等人一走,他又吩咐剩下的人把地上那些巡检司的家伙给看好,同时去知会备倭和巡检司,自己只带了寥寥几人先行赶回。

濠镜提调司提调这个衙门隶属于广东总兵府,在负责濠镜的三司中是品级最高的,毕竟巡检司不过九品,备倭也在他之下,可问题就在于,他只是个武官!因为他的官职不高,很多佛郎机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就算佛郎机人按照惯例送钱时,首先是海道副使,然后是市舶司派驻在濠镜的副提举以及香山县令,他这个真正现管濠镜的反而是最末一等。

而且,一旦有事涉明人的案子送到提调司来审理时,那些佛郎机人不但会通过本地豪商对他施压,更是常常有奸徒故意在提调司门前挑衅。可以说,提调司也好,巡检司和备倭也好,只能在本土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商人面前耀武扬威,在濠镜佛郎机人面前的威信,甚至还比不上三十六行那些豪商的面子。

一旦佛郎机人买通了海道副使和香山县令,那两边的上命下来,他自然而然就被压制得几乎动弹不得。久而久之,他也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占了这个肥缺就好,偏偏这次就出了大事!被这么一闹,哪怕汪孚林之前看似并未迁怒于他,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提调的位子是否能保住,端的是只在这位广东巡按御史一念之间。毕竟,之前他拿到这个位子时仰仗的那位广州知府,却是已经离任了。

在葡萄牙人登陆租借之前,濠镜原本只有零零散散的渔民居住,根本就没有成建制的村庄,后来因为来这里的商人络绎不绝,从旅舍客栈到酒楼茶馆之类的设施逐渐发展起来,再加上各式各样的商号逐渐在此生根发芽,葡萄牙人又通过贿赂,把这里当成了定居点,修建了从教堂到屋舍在内的各种建筑,因而宽阔的平地上发展出了各式各样的街道小巷。但因为中国和欧洲的规划不同,濠镜是从集市为中心建广场,从广场周边兴建教堂和房屋,所以这些街道并不是像大多数中原城市那样四四方方,而是七拐八绕。

正因为如此,望德圣母堂发生的那一幕还未完全传播开来,大街上那紧赶慢赶的先后四拨人在七拐八绕的大街小巷疾驰,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的目光。

先是佛朗哥船长一骑绝尘,身后跟随着一行五六个跟班和心腹水手;中间是两个人抬着一架凉轿,上头坐了穿着紫红色主教袍的贾耐劳,轿夫气喘吁吁紧追不舍;再接着是汪孚林一行六七人;最后则是四五个身穿提调司军袍的军士。如果四拨只是平常人,大多数人瞅一眼也就不关注了,可除了汪孚林一行没人认识,无论佛朗哥男爵,还是主教贾耐劳,又或者提调司那清一色的行头,全都是岛上众多葡萄牙人,以及做生意的粤商闽商很熟悉的。

当这先后三拨人来到码头时,后头竟然已经跟上了几十个看热闹的两国闲人。国籍不同的闲人们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一面议论纷纷,一面眼看着佛朗哥男爵来到自己的船前大叫大嚷。尽管用的是葡萄牙语,但既然会凑过来看热闹,即使是大明子民,那也大略能听懂些葡萄牙语,因此很快就人人都知道,是里斯本号上那个最会沾花惹草的花样美男维克多胆大包天,竟敢冒充船长行骗。

和那些本地闲人不同,相较而言,葡萄牙闲人们具有更大的语言优势,佛朗哥男爵种种不堪入耳的脏话他们也能听得门清。再加上被人戏称为花样美男的维克多平日趾高气昂,而佛朗哥男爵则是个曾经落魄的暴发户,因此他们的评头论足中,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佛朗哥男爵这次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赌两个里亚尔,我说他一定会把那个冒充他的大胆家伙吊起来狠狠抽一顿鞭子!”

“我赌四个里亚尔,他绝对不敢得罪家里那位子爵千金,骂过之后也许就算了!”

“一个比索(八个里亚尔),我敢打赌,这次他一定会趁机杀了那个该死的家伙!如果只是家事,怎么会把卡内罗主教也惊动了出来?”

然而,在议论纷纷之中,包括汪孚林在内的众人就只见佛朗哥船长那条船的船头人影憧憧,有人在船头与其对嚷嚷了几句什么。很快,眼睛很尖的汪孚林看到一条人影从船头敏捷地一跃而下,继而就只听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难道罪魁祸首就这么跳水跑路了?

第六七六章 诱敌之计

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现这一幕,汪孚林也好,佛朗哥男爵这个杀气腾腾的当事者也好,又或者贾耐劳以及四周围的闲人也好,全都不由得呆了一呆。

对于汪孚林来说,在看出了佛朗哥男爵以及贾耐劳主教的态度后,虽说他吩咐马提调立刻回去部署兵马进入警戒状态,但他打心眼里觉得,事态应该控制住了,所以除了那三个小商人的安危之外,就连他都自然而然生出了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意识。所以,他着实没想到那个冒充者在被人识破之后,竟然采取了这样果断的自救方式。

虽说他听不懂葡萄牙语,但隐约觉察到佛朗哥男爵虽说对那个冒牌货咬牙切齿,却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忌惮。因此,他原本还指望看到一场两边对掐甚至决斗的好戏,可现在其中一边竟然干净利落逃跑了,热闹也就看不成了。

傻眼的不止是一堆看热闹的家伙,还有佛朗哥男爵自己。他已经自信做好了所有的铺垫,既有大明官府的代表汪孚林支持,还有来自天主教耶稣会的主教贾耐劳撑腰,一定能够把那个无耻的家伙踢到地狱里去,可就在他好容易抓到把柄耀武扬威一次的时候,人竟然直接跳海了……跳海了!这就好比他蓄足了力气的一拳直接打在了棉花上,而且他还得担心事后因为证据不足,回到里斯本后要面对一个大吵大闹的妻子,以及成为社交圈子里的笑柄!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了汪孚林的声音:“当时出面的并不止那个冒牌货一人,他还带着大概七八个人,只要能够让这条船上其他人下来让我看一眼,我有自信能把参与其中的人全都认出来。还有,那些商人的下落,还有他们的货品下落,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谢天谢地!

佛朗哥男爵忘记了这是汪孚林在追责,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是名正言顺大清洗的最好机会。因此,在回头看了一眼汪孚林旁边的贾耐劳,见其也是微微点头,他就立刻转头招呼了一声自己那几个亲信水手,通过那船头悬挂下来的绳梯登上了船。然而,他才上船后没多久,船上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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