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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90)

“哥,你看,这是叶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县衙午堂时间没个准,叶县尊吃饭没个正点,她又常常出门,让李师爷和叶公子回头就在咱们这里搭伙吃,这是这个月的搭伙钱。”

看到是一锭至少有二三两的银子,汪孚林不知道该说那位叶小姐是周到好,还是说她这举动让人没法拒绝好。毕竟,人家连银子都送来了,他难道还能把人往外头推?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可问题在于,自家吃饭随意为主,这叶小胖和李师爷的口味就说不好了。

然而,等到中午时分,门外闹哄哄师生四个人一拥而入,再加上自家兄妹二人和刘洪氏,前庭三间明厅当中那间倏忽间挤得满满当当时,汪孚林却发现这样热闹的情景反倒不嫌闹,而是有一种大家庭的其乐融融。康大等四个轿夫死活不肯挤到这里来,刘洪氏便盛了饭给他们送去,自己也一再谦辞,收拾了东西到厨房吃。而就在几个人在饭桌旁刚刚坐下,外间又传来了声音。不一会儿,程大公子就大摇大摆闯了进来。

“哎哟,我可正赶巧了!双木,不介意我在这蹭个饭吧?”

见程乃轩嬉皮笑脸的样子,汪孚林大为意外。他没对马家客栈掌柜说自己搬哪了,这家伙哪那么快耳报神?程大公子看出了他的疑惑,少不得笑吟吟地挤了挤眼睛道:“这歙县城里的事,就没我不知道的!”

等到一圈人全都坐下,汪孚林方才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巧合——除了汪小妹之外,这不是和那天英雄宴上同桌吃饭的人一模一样?不但他注意到了这一点,李师爷左看右瞧了一阵子,也不禁微微一笑。而这一次,李师爷就比那天犹如吃货似的筷子飞舞要矜持多了。也不知道是当着汪小妹的面还是别的缘故,连叶小胖也稍有节制。反倒是程乃轩吃得不亦乐乎,等到放下碗筷方才觉察到人人都盯着自己瞧。

李师爷之所以同意带叶小胖来这吃饭,还打算争分夺秒在这给三小上点课。自打多了两个同学,他就觉察到,叶小胖上课的积极性有了少许提高,至少不再像从前那样动辄逃课,因此他便下定决心,务必把这个偷懒耍滑的小胖子掰直了,也对得起叶县尊给他那点束脩。这会儿他也没什么二话,招呼了三人便到后头穿堂,继续教书育人的大业了。他们一走,汪小妹也溜去看热闹了,汪孚林方才嘲笑程乃轩道:“上次谁说别人是吃货?这次轮到你自己了吧!”

“是是是,你家厨子哪请的?赶紧引荐一下,我家也算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我都要吃烦了!”

“就是户房钱科刘典吏的媳妇,到我这帮个忙而已。你家吃得太细太精,今天难得换个口味而已,和厨子无关。”汪孚林随口答了一句,这才似笑非笑问道,“说吧,你今天来干什么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程乃轩这才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奎哥、吴家兄弟,还有芝山兄他们几个明天启程,得知你没走,本来还打算过来贺你乔迁,是我死活把他们给劝住,让他们先一心一意准备应乡试要紧。你也是,明天就不用去送他们。奎哥让我捎话给你,说是刘教授在府学呆不住了,已经往上请辞,陈天祥回家之后再不敢见人,你可千万别当真废了举业,说不定两三年后金宝就中了秀才,你三年后就能去考举人了。”

汪孚林自己知道自己那斤两,因此对这番好意,也只能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可想到陈天祥和刘教授的下场,他又有些幸灾乐祸。

程乃轩看到他只是那敷衍似的打哈哈,顿时有些发急:“你以为我喜欢八股,还不是被我家爹逼的?奎哥他们一走,紫阳书院我就更没伴了,你好歹有难同当行不行?”

好容易把汪元莞的关节打通,汪孚林哪会继续往火坑里跳,他又不是热爱读书的金宝和秋枫!所以,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理,他义正词严地一口咬定做人一定要守信为原则。程乃轩哪里死心,正要继续死缠烂打,却不想外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官人,斗山街许家派人来见。”

一听到一个许字,程乃轩就如同屁股后头点了炮仗似的,整个人一下子窜了起来,满脸紧张地嚷嚷道:“快快,找个地方给我躲躲!”

汪孚林没想到这家伙听到一个许字就这样反应激烈,心中不禁一动,随即伸手一指隔屏。程乃轩半点没有犹疑,赶紧闪了进去。人既然躲好了,他的心却没能定下来,满脑子都是当初被狗追的悲惨经历,直到外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方才回魂。

“小官人,小人秦六,奉老太太之命,送了小官人要的东西过来,并听候小官人使唤。”

第八十七章 傍晚的绑人行动

隔屏后头的程乃轩一下子露出了极其微妙的表情。许家老太太方氏他从前见过,和蔼厚道,最是积古的老人家,后来因为父亲定下的那门婚事,这才听到一个许字就避若蛇蝎。他听汪孚林说过长姐就是嫁到了许家旁支,那两家有所往来却很正常。可许家送了汪孚林要的东西,然后又派了个人过来听候使唤,这却又是什么缘由?

有问题,一定有阴谋!

之前汪孚林漂亮解决了好几桩事情,程大公子亲眼见证的就只有明伦堂和状元楼两次,可都只是旁观者,没有真正参与。这次察觉到汪孚林又要办什么事情,那种跃跃欲试的兴奋顿时盖过了对许家的避而远之。他竟是一下子从隔屏后头又闪了出来,看也不看那恭恭敬敬的秦六就嚷嚷道:“双木,不管你做什么,一定加上我一个!这次你要是再单干,那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

见程乃轩的恐许症竟是奇妙地没了,汪孚林又好气又好笑。见秦六连忙又对程大公子重新行礼,他就笑着对其说道:“秦六,那就委屈你暂且住在前院西廊房,等到这件事情办成了,我另有重谢,至于你带来的东西,也请你妥善保管。”

秦六来时得到的吩咐是一切都听汪孚林的,哪怕他并不明白自己送了东西来究竟是干什么,但此刻也没有多嘴问半句,连忙应道:“小人遵命。”

而等到他一退下,程乃轩见汪孚林仍旧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茬,他顿时恨得牙痒痒的,当即死缠烂打地说:“双木,做人要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你一句话,我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你就算我一个,难不成我还会坏你的事不成?”

看着这家伙,汪孚林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对我说实话,干嘛听到一个许字就炸毛似的?”

见程乃轩立刻闭紧嘴巴,一副死活都不说的模样,他就笑眯眯地说:“对了,有件事我之前忘了提,当初我和金宝有一次从县后街上过,看到过一乘小轿中坐着一个戴鬼面具的女人。”

据他所知,这是程乃轩最大的死穴!

果然,此话一出,他就看到程大公子那张本还像是英勇就义的脸一下子崩溃了,嘴唇动了好几下都没发出声音来。好一会儿,他又听到对方使劲吸了一口气。

“你看到人往哪去了?”

“似乎是县衙。”汪孚林一直都很好奇,叶明月是否就是那鬼面女子,因此便试探道,“莫非你爹给你定下的是叶县尊家的亲戚?”

“如果是叶县尊家亲戚就好了。”程乃轩抓狂似的抱头在床前地平上一坐,也没注意到汪孚林那微妙的目光,“叶县尊又不可能在徽州一辈子,问题是我那未来岳父家可是土生土长的徽州人,我要是成了婚之后,那就真的是什么办法都没了!”

从程乃轩口中确认,叶明月和从前第一个鬼面女是两个人,汪孚林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叶明月既然参加了那个衣香社,说不定她们那个小圈子里头的闺秀全都有些奇奇怪怪的共同点。虽说他自己可以打听之前刘会那几个吏役联袂求见叶钧耀时,叶明月是不是有什么闺中手帕交来访,但打探这种私事很容易引人非议,所以他不介意慢慢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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