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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905)

杜茂德不禁笑了:“吕公子简直比我都还要了解这些家伙。我何尝不是觉得邱四海招认太快?但广州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我们不敢再耽搁,也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办法撬开邱四海的嘴,看看他究竟还隐瞒了什么。不如我现在把人叫过来,吕公子你问问?”

见吕光午一副百无聊赖解解乏也好的表情,杜茂德说做就做,立刻就亲自去把邱四海叫了过来。

想对于心情轻松只当看戏的杜茂德,邱四海站在吕光午面前,却只觉得后背心不一会儿就湿透了。之前在外平,他被人揪住的时候,杜茂德暴起杀人,又用利益说服了其他人一块归降,他已经觉得这很厉害了,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天明时分另一边岛上竟然传来消息,付雄一伙人联合自称林道乾女儿的那位姑娘,直接把林道乾和林阿凤一伙全都拿了!

也就是那之后,他方才知道,付雄身边那条魁梧大汉,就是当年曾在胡宗宪麾下效力过的新昌吕光午。

而就在前两天,有几个海盗终于受不了这种被圈起来的日子,联络了一批人暴起发难,结果不过盏茶功夫,吕光午一个人直接打翻了三十一条大汉!至此,当年其怒击僧兵五百的传闻犹如旋风一般传开了来,海盗们算算自己这些人加在一块也就比五百多一点,还不够人家吕公子一盘菜吃的,一时间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所以,等了许久,见吕光午都没发话,邱四海只得不自然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赔笑问道:“吕公子有话要问小的?”

眯着眼睛打量了邱四海片刻,吕光午突然似笑非笑地问道:“听说,这南澳岛上有昔日吴平藏着的宝藏?”

“!”

刹那之间,邱四海只觉得浑身汗毛都一块竖了起来,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脸色多难看。足足好一会儿,他方才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是有这传闻,但据说也就是以讹传讹罢了。南澳岛落到官府手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真的有宝藏,应该早就被搜刮去了。”

“你说得是,但我问过晏大帅,当初剿灭吴平之后,官府先是翻遍了吴平寨,紧跟着又搜遍了整个南澳岛,除却一两千银子,以及一些绫罗绸缎之类的粗笨家伙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收获。很难想象,曾经在海上耀武扬威那么多年,林道乾林阿凤曾一本等人全都奉为王者的吴平,竟然就只有那点家底。”

“也许是吴平就是名声大而已,毕竟养那么多人,总是要钱的。”嘴里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邱四海突然感觉到,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在地上跌成了两瓣。等注意到吕光午那戏谑的目光以及杜茂德若有所思的眼神时,他只觉得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紧闭嘴不发一言。

“嗯,说的也是。”

出乎杜茂德的意料,吕光午仿佛纯粹只是闲着没事随便问问,竟是就这么突然打住了,旋即便犹如驱赶苍蝇蚊子一般摆了摆手,甚至连看都没多看如蒙大赦快步离开的邱四海一眼。直到人走了,吕光午这才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杜茂德解释似的说:“我这个人,从前有的时候闲在家里,会会客,访访友,但也有的时候会四处走走,虽说是贩夫走卒,也能交得上朋友。所以,我前前后后来过广东好几回,不管是广府话还是潮汕话,都能说得和本地人无二。”

“所谓吴平留下的宝藏之事,就是我隆庆二年到潮州府的时候听说的,那时候不过是觉得以讹传讹,毕竟吴平麾下养着整整两万人,还占据了南澳岛,不是流水似的银子砸下去,他哪里能坐得稳位子,能存下多少钱?可去年我在遇到你之前,正好收拾了一个劫道的小蟊贼,却顺藤摸瓜牵出了一条开黑店的大鱼。

那是昔日吴平寨中一个漏网之鱼,他为了逃一条性命,一口咬定吴平还有一大笔宝藏,就藏在南澳岛上某处,号称好说也价值几十万两。但他杀人无数,却想凭借这什么宝藏和我讨价还价,我不耐烦,就一刀杀了他。刚刚拿来问邱四海,不过一时起意,可没想到看他这样子,竟然真的有什么线索。”

杜茂德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气:“照吕公子这么说,莫非邱四海之前没有贪墨林阿凤让他拿来贿赂官府的财物,是因为他很可能知道吴平那笔宝藏在何处?要知道,如果真的是在南澳岛,这里毕竟是隶属于漳潮副总兵管辖的海防重地,而埋藏宝藏的地方很可能就在官兵眼皮子底下,所以他才这么热切地谋划归降?也正因为如此,他之前被抓时,也就没有把那一万多银子的财物太放在心上?”

“只是我随便那么一猜。”吕光午呵呵一笑,洒脱地耸了耸肩,等从锅子里盛了一碗菜汤,丝毫不嫌弃地喝完之后,他才抹了抹嘴说,“钱财这种东西,用对了会很有用,就比如世卿这一次先是把那笔从邱四海那得来的钱财用来招募死士,然后又用来安置海盗,这就是好钢用到刀刃上。但若是贪图这所谓的宝藏,蝇营狗苟钻牛角尖,说不定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且不用派人盯着邱四海,如果他真的知道什么,疑神疑鬼,喝口凉水都会塞牙,说不定到时候会主动过来坦白。”

“吕公子果然高明!”

杜茂德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却也同样没有把吕光午说的这什么宝藏太放在心上。他跟着林阿凤,手上造过杀孽,更曾有很多机会过目一箱箱的宝石、绸缎、金银,所谓的吴平宝藏,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没有实质性的任何新鲜感。

他很快就岔开话题,计算起了汪孚林的归期,又和吕光午说起了朝廷对于此次剿灭行动的反应,可话题不知不觉又歪了,竟是说起当年戚继光俞大猷两员抗倭名将联手剿灭吴平,据说杀敌整整一万五千的往事。

当然,这所谓的一万五千人,水分总难免会有一点,而且海盗的成分相当复杂,有真正的日本人,有移居东南亚的汉民和当地的土人,甚至还有来自非洲的黑人,真正从粤闽沿海出去的海盗,约摸顶多也就是数千。但那次是倾大军之力,对付的是真正的海盗王,这次是纯粹智取,对付的又是实力衰微之辈。如果朝中老大人们非要把这些海盗填去戍边,那沿海固然可以消停一阵子,将来招抚两个字就更加寒碜了,试问一次两次三次都坑人,谁还能信?

“吕公子,杜相公,汪爷已经到了总兵府,晏大帅请二位过去一趟。”

来的亲兵很年轻,正是因为之前帮戚良通报,而得到晏继芳赏识的那位。既然曾经吃过甜头,他对吕光午和杜茂德的态度也相当恭敬。当带着这两位离开那简易到简直可称之为简陋的窝棚来到总兵府,一路入内到一个轩敞明亮的花厅时,他看见那位晏大帅客气相待的年轻巡按御史竟是亲自迎了出来,心里就更加大呼侥幸,暗想自己这恭敬没白搭,果然那是重要人物,随即连忙退了下去。

“长离兄,沛德。”

汪孚林称呼的是吕光午的别号,杜茂德的表字,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但晏继芳久在官场,还是体会到了。他这个真正的主人今天也表现得相当礼贤下士,跟着汪孚林走过来两步,等两人进门后一一行礼,他笑着请人坐下之后,便由着汪孚林递给了两人先前奏疏的一个抄本。看到两人正在一块看,早就看过之后联署盖印的他正暗自思忖时,就只听汪孚林开口说道:“晏大帅,不知林道乾和林阿凤现下如何?”

“他们都是一时闻名的巨寇,就算沦为阶下囚,依旧还硬挺得很。”对于这么两个人至今还是押在自己这个副总兵手里,而不是送去广东总兵府,也不是送去其余三司,又或者两广总督府,即便晏继芳明知道这是因为凌云翼带着广东总兵张元勋和广西总兵李锡,正在全力围困罗旁山,所以他占了大好时机,但他还是觉得颇为得意。因此,他就非常大方地说道:“怎么,你要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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