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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912)

石陆已经听得有些呆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喉咙有些干涩:“这种绝对不是正路的门道,是一个朝廷官员能想的出来的吗?”

“你忘了汪爷是吕公子的师弟?”说这话的时候,卢十三自己也有些心情激荡。然而,汪孚林之前招募他们,给予真金白银作为赏格,他和石陆招募来的那些人都是多年相交相识的老熟人,为了十两银子就肯杀人,为了二十两黄金又怎会不肯拼命?如今一仗打完,汪孚林又在他面前画了一幅美好的画卷,怎能不让厌倦了走私贩子跑单帮生活的他心动?毕竟,这种独当一面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石陆轻轻咂吧了一下嘴,最终捏紧了双手:“那就干吧!反正要么就是一辈子受穷被人欺压,还不如赌一赌运气!不过,一切都得等朝廷那边的回音,否则说什么都白搭。指不定朝廷就连一个空头县令,两个空头巡检副巡检都舍不得。那些老大人们成天就是嚷嚷着祖制,最不肯变通!”

就在郎舅俩初步达成一致的时候,眼尖的石陆瞧见不远处有一个亲兵一溜小跑往他们这过来,连忙用胳膊肘捅了捅卢十三。等到人过来,他正要追问,却不想对方立刻大声说道:“二位,朝中有信使送了公文过来,晏大帅和巡按御史汪爷请二位过去。”

这么快!

尽管私底下才议论过一番朝中那些大佬的不是,但平日里军中那些军官和恶霸军头都能让他们头疼,又哪能不重视朝中的反应?更何况,这事关自己的前途。郎舅俩彼此对视了一眼,立刻赶了过去。至于还在原地被人死死拦住的邱四海,早就被他们忘到了九霄云外。

卢十三这些天数次被召入南澳总兵府,而石陆却还是第一次来。门前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架势,就已经让他有些心里打鼓,等到那亲兵带着他们进入其中,他只见来往军校一丝声息也无,对比柘林镇那些军官的德行,他忍不住在心中惊叹,这才叫军队,从前看到的那些只算是兵痞!

等到绕过好几处非常气派的建筑,进入一处看上去像是日常起居的院落之后,发现此地守着的卫士普遍都是四十朝上的年纪,可军纪严整不逊于外间,他就更殷羡了。

大丈夫当如是!

“进来吧。”

门内传来了淡淡的三个字,卢十三就侧头对石陆使了个眼色,打起门帘入内。就只见不大的屋子里并没有想象中人那么多,除却他们认识的汪孚林和吕光午之外,就有这些日子才打过交道的杜茂德,此外便是秀珠。相较于脸色平静的其他人,秀珠脸上竟是挂着泪痕。

卢十三心头大惊,暗想难道是朝廷过河拆桥,不但不算秀珠的功劳,还要追究其是林道乾的女儿?而石陆想到的却是缘何说是南澳总兵晏继芳和汪孚林一道召见,晏继芳人却没在这里。想归想,两人还是连忙立时参礼,等起身之后,却只见汪孚林笑着说道:“总算没辜负诸位出生入死,建功立业。朝中的回文刚刚下来,我保举杜茂德为台湾县令,卢十三和石陆为台湾巡检司正副巡检,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正式的任命公文已经下来了。”

对于这么一个消息,屋子里已经知道的三个人反应不大,但卢十三和石陆却是又惊又喜。可卢十三看了一眼吕光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吕公子和那位郑先生此次同样是甘冒奇险出生入死,这功劳就不算了不成?”

“谁说不算?咱们的巡按御史汪爷哪能漏掉我?之前抗倭的时候,赏我世袭锦衣我都推了,可这次他干脆给我请了个天下勇士的旌表。呵呵,我这个没当过官的竟然能让家里多个牌坊,新昌那些父老乡亲还不得笑话我?”

嘴里这么说,但吕光午心里却想,这么离谱的建言,朝廷竟然能批复下来,足可见传言不虚,汪孚林在朝中确实后台硬挺,又或者说至少现在还深得首辅张居正之心。尽管他不是好名之人,可这种对于家族对后代大有裨益的事,他当然不至于再往外推。

“至于郑先生,凌制台把他留在身边,又将他亡父的书卷给上呈了朝廷,朝廷已经额外恩荫他的儿子入国子监。哦,为了让杜相公这个县令名正言顺一点,也赏了他一个监生的名头,估计会让某些士林中人非议一阵子。”汪孚林说到这里,扫了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秀珠,笑呵呵地说道,“只有秀珠吃亏一点,她毕竟是女子,又出身瑶民,父亲不详,故而朝廷就封了个七品孺人的空头名衔给她,谁要娶了她,还得自掏腰包去做一套冠服。”

秀珠也是刚刚才知道,汪孚林在奏疏上写的是“孝义瑶女秀珠,为报亲仇,冒称林道乾之女”,所以才能换来这样的恩赏,因此又悲又喜,大哭了一场。此刻,她听到这番打趣,一时脸上通红,却是讷讷说不出话来。

石陆这才明白竟然是人人有份,暗想这位巡按御史为人倒是真的挺仗义。可下一刻,汪孚林面色一变,一字一句地说道:“虽说我之前建言朝廷,留林道乾和林阿凤一条活命,以便于招抚海盗,但他们之前肆虐沿海,杀孽无数,尤其是林道乾降而复叛,反复无常,内阁行文下来,林阿凤与其众可以安置到台湾,但林道乾曾经一度占据台湾鸡笼,此去台湾,不啻养虎为患,断然不能饶,择日斩其于潮州府市。”

第七四七章 吴平遗宝

尽管汪孚林一口咬定秀珠是冒称林道乾之女,但在卢十三和石陆看来,之前秀珠那条船抵达外平之后,本来还隐匿行踪的林道乾竟然真的现身,而后两人还在林道乾那条船上单独说了一阵子话,他们就算没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却也能品出几分滋味。这年头说是讲大义灭亲,但更重要的是亲亲相隐,秀珠如果真是林道乾的女儿,亲自把父亲逼上死路,同时却换来了自己得到封赐,传言出去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秀珠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四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然而,无论是相处过一阵子的卢十三和石陆,还是救过她的吕光午,又甚至是回程才认识的杜茂德,在她的心目中,他们的态度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汪孚林不一样,说得更准确一点儿,因为汪孚林是陈炳昌的恩主,所以她不希望陈炳昌会用鄙视的目光看她。因此,她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把心一横正要开口,却没想到汪孚林把她的话直接堵回了口中。

“我知道你之前去看过林道乾,这次你自己再去见他一面,要不要把朝廷的明旨告诉他,你自己决定。等你回来,再告诉我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足足怔了好一会儿,秀珠方才有些僵硬地施礼说道:“多谢汪爷,我这就去。”

眼看秀珠有些失魂落魄地踉跄出门,屋子里其他几人你眼看我眼,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汪孚林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件事大家就不用多想了,反正林道乾就算判处斩刑,也绝对没有任何冤枉。”

吕光午也有些不以为然。毕竟,他救下秀珠之后,秀珠曾经亲口说过,冒称林道乾的女儿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替她报仇,可现在假的好像变成了真的,他从心底来说并不相信。于是,他半是岔开话题,半是活络气氛,说起了之前诈邱四海时提到的吴平寨宝藏,结果,汪孚林照旧坐得四平八稳,曾经亲眼看到吕光午诈过邱四海的杜茂德也没太放在心上,卢十三和石陆险些跳了起来。

尤其石陆更是嚷嚷道:“这么大的事,吕公子您竟然就这么丢在一边?”

“否则怎么样,被那邱四海耍得团团转,把南澳岛翻个底朝天?我又不在乎钱,新昌吕氏虽然不算大富,但也不穷,我行走在外,衣食住行都要求不高,花不了几个钱。至于咱们的巡按御史汪爷,那是徽州新安商人都奉作是财神爷的,那几个徽商哪家不是百八十万的家业?我撂着那邱四海在一边,他反倒急得好像热锅似的蚂蚁。如果他真知道什么,回头对他一说要去东番,哦,现在应该说台湾了,他知道回南澳无望,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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