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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志异(193)

得了绵英的答允,泰慊同大喜,连连道谢后也就不再客气,一帮心腹手下也就在衙门中翻检起来。绵英自忖没有内中没有女眷,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泰慊同,丝毫不在意从里边传来的翻箱倒柜声。衙门里的差役早得了关照,一个个都袖手旁观,心中都在猜测着其中的用意。只是大人物的心思岂是他们能吃透的,因此大多数人面面相觑,却不敢作声。

好一阵子之后,泰和方才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冲着主子摇了摇头。泰慊同脸色一暗,但他仍是不甘心,须知这东西实在太过重要,真的泄漏出去后果远远比他说的严重。前半本已是足以让他丢官抄家,至于后半本则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想到京里那几个大人物狠绝的手段,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不会是绵英看出了端倪,将其藏起来了吧?

他端详着眼前年轻人的脸色,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无非是仗了七殿下的势,应该没这样大的胆子。“老弟,刚才那个人我想去亲自盘问一番,不知是否有越权之处?若是可以,还请老弟行个方便。”

绵英哪会拒绝,随即便吩咐一个差役将泰慊同领了过去。不过一盏茶功夫,泰慊同便返转回来,脸上尽是失望之色,但还是不甘心地套问绵英其中的经过。只是一干细节问题绵英早有准备,因此对答之间,泰慊同一无所获,只得悻悻离去。

绵英的奏折送出后三天,监察院的三名御史便到了成都,其中便有号称铁面的连玉常。尽管此时泰孙两人仍旧在位,但不知这三位御史作何打算,立即开始暗中搜罗两人贪赃枉法的证据。泰慊同经营四川多年,世交故旧根深蒂固,查证起来举步维艰,让几个御史也心急如焚。他们都知道其中的风险不小,朝中两家此时没得到风声,但难保之后的举动,因此办起事来极为谨慎。

尽管很多官员都以各色名义避开,但暗地接洽的人还是不少,其中有心取而代之的居多。然而绝大多数的官吏仍处于试探阶段,毕竟泰慊同的后台实在太硬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果。绵英却仍是岿然不动,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顾忌到风无痕的立场,那份奏折一到京城,恐怕皇帝的旨意也就不远了。

之前每次上书的奏折绵英一直事先知会给风无痕,但这次的东西非比寻常,为了撇开主子的干系,他只能书写“密”字之后,通过上书房直接呈递给了皇帝。中间是否会被拆封他心里根本没底,只能寄希望于是否能混过去了,毕竟他不是那种有密折直奏之权的臣子。如果托风无痕代奏自然没有这些顾虑,但泰慊同和萧云朝关系密切,自己的主子风无痕又是萧云朝的外甥,若是让皇帝知道了内中还有隐情,事情可能更棘手,因此他宁可自己担下了欺上之名。

他的奏折最终还是投了皇帝的眼缘,这位至尊本已经派了人前往四川,绵英的上书只不过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然而,皇帝还是对那本帐簿更感兴趣,这么清楚明白的罪证能安然无恙地抵达京城,足见此人心思缜密。难能可贵的是绵英没有忘了那个把东西送出的人,未将功劳揽于一己之身,这才是皇帝最欣赏的一点。

最愚钝的无疑是萧云朝,皇帝只是不经意地提到了绵英,他便想作个人情,调了吏部存档之后又说了不少好话。皇帝也不道破其中隐情,当下查阅了一番四川各地官员的名册后,便升了绵英成都知府一职。萧云朝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倚为柱石的泰慊同,已经张狂不了多久了。至于他瞒着自己的那些勾当,则更是一无所知。

第十六章 我诈

绵英收到吏部升迁文书的同时,连玉常等三人也得了皇帝密旨,心中皆是大喜。两边人都清楚了一个事实,那便是泰慊同完了。对于孙雍的劣迹,绵英有所耳闻,只不过比起那位巡抚来,学政的贪墨便远远要逊色多了。但对于那三个御史来说,身为学政者,不能公平地选拔士子,为朝廷提供优秀的后备之才,无疑就是渎职,更枉论收受贿赂了。

二月初二,三位御史手持皇帝圣旨进了巡抚衙门,当众革去了泰慊同巡抚之职。事先没有得到一点风声的泰慊同浑身瘫软地接过旨意,竟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不过多年的宦途还是让他振奋了精神,毕竟四川是他经营已久的地方,皇帝即便革了他的职,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惩办连玉常等人,然后为他平反。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巡抚之位已经空了出来,敢说真话的人却愈发少了。等到他们按部就班地将孙雍革职之后,四川通省之内一时哗然,这三个呆子御史想干什么?人人都在议论这个问题,不少人更是认为他们疯了,有些原本还想浑水摸鱼的人顿时又缩了回去,谨慎地观察起动向来。

绵英的升迁在这片混乱的景象中显得格外碍眼,眼红的官员甚至在背后嚼起了舌根,无奈连玉常三人并不知他在这件大案其中的分量,反倒是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这在外人看来却有些欲盖弥彰,绵英对此也是哭笑不得。然而真正有心人都知道这位知府大人的后台,因此往府邸拜访的往往都是微服简从,想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

这天,前来拜访的便是孙雍的同乡——四川布政使胡南景,巡抚泰慊同在任时,他事事惟命是从,巴结得像伺候亲爹似的。此时见他有难,心思顿时又活络了起来。论起为官年限,胡南景也是厮混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官油子了,无奈一来出身寒门,多为同僚耻笑,二来则是朝中大员看不上他,因此尽管在各省之间平调了多次,但始终是无法升迁。

此时坐在小他将近二十岁的绵英面前,胡南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刚才一通寒暄之中,绵英滴水不漏的作风让他深感头痛,看来得再加重一点语气才是,他可不信这等时刻绵英能平白无故地升官。想自己一个从二品大员,居然在小小的知府面前如此客气,传扬出去谁会相信?只是这小子水磨功夫确实厉害,无怪乎他背后的主子如此器重,升官也比寻常人快上很多,真是命好啊!

“韦大人有所不知,巡抚和布政使虽是同级,但按着朝廷律例,巡抚掌着通省的行政大权,而我这区区布政使却只是属官而已,合着便像是那大家中庶出的儿子,始终抬不起头来。如今连大人他们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真是比窦娥还冤哪!”胡南景一边叫屈一边打量着绵英的反应,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身边的年轻人仍然是一张沉静从容的脸。

“胡大人,三位御史大人乃是监察院派下的能员,不过对本省并不了解,行事中未免会有差池。”绵英微笑着安慰道,“如今泰大人既然已经见罪,通省政务便都压在了大人肩上,也确实是难为大人了。下官这等小卒只能在背后说两句好话,明面上还是只能由您扛着,相信连大人他们也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只要大人能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将来加官进爵也是没准的事情。”

这等于什么都没说,胡南景郁闷不已,不过把那言语仔细嚼碎了,他却品出点滋味来,莫不是这次泰慊同真的要下马?他又试探了几句,然而绵英点到为止,竟是再也不肯多说了。一个时辰下来,胡南景只得怏怏离去,神情中却比来时带了些不同的神采。

绵英目送胡南景离去,心知自己的小小暗示定然会被这个老狐狸领悟,只要有人起了头,恐怕跟风的人便会蜂拥而至。尽管自己已将至关重要的帐簿送到京城,但深谋远虑的皇帝可以凭借这个将泰慊同革职,却绝不会以此来定罪。上头牵涉的官员明细触目惊心,若不是自己敏感的身份,说不定功劳捞不到不说,到头来还得加罪。朝廷党争是皇帝蓄意挑起的,也要靠帝王权术将其压制下去,这种制衡之道正是当今最拿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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