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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052)

他一面说一面拿眼睛瞟了一眼秦和,淡淡地吩咐道:“你回去禀报你们掌印指挥使,就说人都接到了,其余的也不用他,我自会料理。”

方政一个眼色,早有跟出来的亲随上前,手上和秦和一碰,几张宝钞就不露痕迹地塞进了人的袖子里。有了这打赏,刚刚还奇怪这位方都督和这个司官什么交情的秦和就懒得再管这么多,人家叫的是贤侄,指不定真是世交呢?于是,他轻轻拢了拢袖子,笑容可掬地弯腰拜谢,随即带着几个属下军士转身就走。

到了院子外头,他这才拿出东西来看看,发现是十张十贯一张的新钞,按照如今的钞钱折价算下来也有一千文钱,竟是小小发了一笔,顿时眉开眼笑,信手就递了两张给属下。

“拿去分了喝酒,其他的少多嘴,我去报了掌印大人,就没咱们的事了。”

有了酒钱,一群军士哪里会去管那么多,答应一声便一哄而散。而秦和把那一叠新钞全都揣进怀里,忍不住又往院子里瞅了一眼,见刚刚的少女仍不见出来,顿时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虽是交人,但女人只要是养眼,管她哪里人?可惜,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那边张越随方政进了屋子,便对同行的那位礼部官员颔首笑道:“若是别人知道我亲自过来,难免鸡飞狗跳,所以索性低调一些。我和方都督还要核一核名单,其余事务便交由你了。”

这位礼部司官原本没想到今天兵部并不是陈镛领衔,而是张越亲自走了一趟,但路上听说了原委,也就没往心里去。此时他也没什么二话,等到方政叫来了随行的佥书,他就二话不说跟着办事去了,压根没去揣测这边两人打算商量什么。

这也没什么好揣测的,交阯此次解送京师的那些人,原本就是张越一个个挑出来的。

见没了外人,方政这才招呼着张越坐下,又吩咐心腹亲随去倒上热茶来,这才问道:“瞧你刚刚这么挤眉弄眼的,怎么,难道是我们这一行里头有什么问题?”

张辅三征交阯,每次都把大批交阯人才带回京师,因此这一回并不是什么特例。只不过既然是亡国之人,难免会有心怀怨望叵测之徒,所以在交阯筛选过一次,先头抵达南京时又由南京锦衣卫再甄选过一次。即便如此,方政也不敢担保内中就一定是全都筛干净了,所以张越明显是隐瞒身份来找自个,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个方向。

“方都督误会了,我虽是不想人知我来了通州,却不是为了这批交人,而是有别的事情。你下午从通州启程时,是定边卫护送?”

“没错,你也知道,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太多,就怕这最后一段路万一出事,我那些人不够用,所以早就移文通州,让他们派点人护送到京师。你问这个干吗?”

见方政大为意外,张越便坐近了些,随即和对方低语了起来。要是大哥张超还在通州卫,他自然可以从那边打探,但张超如今人远在云南,他也来不及打探消息,自然只能往最坏的打算考虑。对方政将此前得到的消息透露了一星半点,就只见这位都督的脸色越来越白。

等到茶水送了上来,两人的密商也已经结束了。方政挥手屏退了那个亲随,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他在交阯一年,对于朝中事宜自然就没有那么多了解,虽说在南京停留之际也打听了一下消息,但南京到北京毕竟路途遥远,冬日天寒地冻又加上不时下雪,行程自然又耽搁,所以他只知道张越曾经遇刺,后来锦衣卫查探得如何却是不甚了然。此时此刻,看着面前那张异常年轻的面孔,他不禁踌躇了。

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官居从一品,听着光鲜,但除了领军在外,平日在京城不过就是闲着。开国的时候每个都督府都是由左右都督总领军权,可后来封爵渐多,都督也就不再只拘每府两人,而是作为给武将的封赏,此外专设一位勋贵总领一府。他这个都督从交阯打了胜仗回来,封爵是不用指望了,赏赐的那些银钞也只是有限,在都督府的位次更难能挪动。

要不是张越洞察先机,这次要真是出了事,他这个黑锅是背定了,这提醒可不是一般的金贵!他一瞬间捏紧了拳头,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站起身朝张越郑重其事地躬身一揖。

“多谢老弟提醒了,这一趟要真能变祸为福,老方我一辈子感念你的好处。”

张越连忙将方政扶将起来,又安慰了两句。这要紧的事情办完了,他少不得又查阅了一下此来交人的名册,等事情都解决了,他也没空耽搁,力劝了方政不用送出门去。才挑开厚厚的棉质门帘下了台阶,他就看见那边门口阮氏的哥哥正好出来,一副要行礼又不敢凑上来的光景,倒是阮氏不见踪影。因不想让人起疑,他便没有上前,只一颔首就匆匆走了。

通州城里,由于锦衣卫的过境,上上下下的人都吓得不轻。这年头的官员过惯了承平的日子,屁股后头不干净的居多,于是各大衙门中,少不得是一拨接一拨地派出人去打探锦衣卫的动向,听到瘟神已经送出去了,却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四面城门全都是布置了各房哨探,唯恐一个不留神被人杀了个回马枪。自然,还有人派出人去悄悄蹑在锦衣卫后头,一时间城里就连串门子的贵人也多了起来。

这人手都撒在四方城门,其他地方自然而然就少了人注意。比如说定边卫卫所今天刚刚住进来的那些从交阯回来的人,又比如说通济仓这天正等待起运京城的粮食,再比如说那礼部兵部之前才到的两个司官……和锦衣卫那帮煞神相比,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且延后,于是,锦衣卫设在通州那个不起眼的衙门外头,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午后,通济仓那边也已经装好了最后两百车粮食。尽管路上雪还没化尽,但有些事情能耽误,有些事情不能耽误,别说通州到北京的路因是陆运要道,一年也不知道要修多少回,就哪怕是天上下刀子,要用肩扛手拉,也不能耽误半点。于是,中午时分,发了工钱遣散了那些苦力,大使和副大使就一同将十几间仓房一一落锁关门。

因这是过年前的要紧差事,这些事情做完,粮仓大使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冲自己的副手抱怨道:“定边卫那边的人是怎么回事,都这会儿了还不派人来?莫非是嫌天冷?早知道这样,我就顾不得老交情了,拿着车马费的一成,这满通州城谁会不来?”

“再等等,毕竟他只是个千户,总得回了掌印才能行事。”

两人正在商量,就看到那边路上有了动静。不多时,一人当先驰来,后头跟着好些军士。因是彼此最相熟的关系,粮仓大使便当先疾步上前,见那千户跳下马来,随手一丢缰绳弹了弹袍角,他就没好气地埋怨道:“怎的这么晚?你知不知道,这日落前是一定要送到京师的。”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那帮南蛮子正好住在咱们定边卫的地方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咱们的掌印才正三品,人家可是从一品的都督,巴结都巴结不上,还敢怠慢?这会儿人家正好要走了,从掌印往下全都是紧赶着送行,我好容易才溜了出来。”

通济仓副使听着就笑道:“既然是那么大的官,你就不想拍拍马屁,日后升迁也快?”

“拉倒吧,这么多人围上去,那位方都督能记着谁?再说了,如今咱们的升迁又不归都督府管,却得看兵部的脸色,结果倒好,这回京师派来迎接方都督的那个兵部司官回去了,为着这事,一大早去城门口接人的百户秦和被骂了个半死。原是只以为来的是礼部官,谁知道兵部也来了人,这是正经直管上司,偏他就敢怠慢……不说这个了,我是不想着升官,只想着发财,要说利是,谁有你们给的利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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