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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151)

这已经不是皇帝第一次提这事了,可这一回的口气却不像是之前的开玩笑。张越正怔忡间,就只见皇帝背着手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到了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

“朕知道你顾虑什么,要知道,当初是有大臣提过,勋戚专权非福,所以朕的两个舅舅一个承袭了彭城伯,一个卸了兵权。洪武年间,公主多是联姻勋戚,日子过得却还算美满,可是到了朕的几位姑姑,有的嫁的还算美满,有的却是英年早逝,还有的则是生出了李茂芳这样的混账……朕不是想逼着你讨个公主回去做儿媳供着,朕是觉得,公主下降也该有个好制度。唐宋以来,有几个公主真能嫁得好的?朕就那么几个孩子,所以心疼自己的女儿,你既然主意多,回头想个好主意来。”

皇帝的女儿也愁嫁,这是唐宋以来的现实,因而,张越本以为皇帝硬是要把一个公主推来自己家,还吓了一跳,可听到后头那话,他吓得就更不轻了。明清公主们可怜自是不假,可驸马们除却少数为所欲为的,也不还是可怜?因而,他正要拒绝,朱瞻基却压根不给机会。

“虽说是血光之地不能擅入,但朕心里难免记挂着,这就去太后那儿坐坐,跟着念两句佛经……时候不早了,朕给你假,回家去探探你家媳妇。对了,朕倒忘了,今天宁姑姑说是没事,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在你家里。”

皇帝走得快,张越出宫的时候,不免有些头疼。有些事情他能够用后世的经验解决,可有些事情……还真是不一般的麻烦。想着朱宁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着想,又想减轻一层束缚,硬是没让朱如钧和朱如筠入皇室宗谱,想着因为要解决宗藩而闹得鸡飞狗跳,他就忍不住连连摇头,心想朱瞻基这一回还是当真了,随即就生出了一层警醒。

朱瞻基还年轻,身体也康健,这样一位皇帝,怎么会只在位十年?

带着这满肚子心思回了兵部,张越便以皇帝准假为由,名正言顺地将一堆公务推给了许廓——当然,由于最近将这位许老压榨得太狠,他自是承诺接下来的一旬由他晚上在兵部当值,这才算是混了过去。等到一路疾驰从宣武门大街到了家门口,他果然听说朱宁带着两个孩子来看杜绾,这会儿正在后宅玩耍,略一思忖便让人先报一声,随即才赶了进去。

朱宁是杜绾的闺中密友,如今虽说不曾嫁人,可带着两个孩子,她已经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母亲,因而看着孩子在铺着厚厚高丽地毯的地上满地乱爬,她的脸上自然而然便满是母性的光辉。看着张家如今两个正好和如钧如筠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在爬来爬去,杜绾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她就忍不住低下脑袋紧贴着杜绾的肚子听了起来。

“宁姐姐!”

“害羞什么,难道张越就没听过?”朱宁笑吟吟地瞅着杜绾,见她只是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便笑道,“我只是想着,以后有机会带孩子了,可就让他们两个玩在一块也未免没意思,索性以后我常常带着孩子过来,也好让他们从小玩在一块。对了,还有小五家的那个。你别瞪我,这孩子多了玩起来热闹,难道你不愿意?我知道了,你要是怕我碍着你们几个私底下相处,他回来了我立马走,他走了我再来,这总行了吧?”

被朱宁这一打趣,正在屋子里的琥珀和秋痕也笑开了,杜绾更是满脸的无可奈何。正好到了门外的张越恰听见朱宁这一声,站了一站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从前看到朱宁时,她总不免露出一丝藏不住的无奈,可如今只听那说话的声音他便知道,这位郡主是彻彻底底地撂开了那些心思,否则也不会开这等已婚妇人才会说的玩笑话。

于是,他等人报了一声后才进去。此时天气已经热了,屋里屋外都换上了湘妃竹帘子,只孩子在地上爬,若是只铺竹席,未免一爬就是浑身印子,所以想着不过出一身汗罢了,因而仍是铺着地毯。他一进门就觉得有一小团人影撞了上来,低头一瞧方才发现是一个圆滚滚的孩子,见着他依依呀呀了一会儿,突然冒出来了一声爹。愣了一愣之后,他便低下身把人抱了起来,笑嘻嘻地逗弄了两下。

“小家伙,叫错了,是干爹,不是爹!”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杜绾说,“上回你不是说要当如钧和如筠的干娘么?正好宁姐姐带着孩子来了,怎的不把东西送上?”

朱宁原是被如钧那一嗓子叫得尴尬不已,听到这话方才吁了一口气转恼为喜。杜绾自是知机地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立时朝琥珀点了点头,后者便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拿着两个荷包回来。两家人原就时时来往,因而见面礼早就送了,拿着这两个荷包,哪怕知道是张越为了解尴尬,可朱宁想着那声宁姐姐,一时也笑开了。

几人说了一阵子话,杜绾少不得问起张越为何这么早回来,待到张越说起今日在宫中那番故事,她立时怔住了,当即扭头看着朱宁,却发现朱宁也恰好看了过来。

皇帝嘴里说是公主,但其中焉知不是也有朱宁的缘故?

第九百一十六章 金童玉女

妃嫔生产时历来都有御医女官稳婆宫女等等在旁边伺候,哪怕当初孙贵妃临盆的时候,朱瞻基再是忧心,也没法进去探望,因而这一次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只想到这皇子皇女诞生兴许可能有的庆祝,他少不得预先吩咐了一件事,随即才赶往了仁寿宫。陪着张太后说了一阵子话,他终究是心神不宁,到最后大病初愈的张太后瞧着他那患得患失的样子,便吩咐胡皇后去那边瞧瞧。这边厢温文娴静的皇后没走多久,就有人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却是奉命留在那儿的司礼监少监程九。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皇子!”

“是皇子?”

朱瞻基急切地询问了一句,再次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却有些怔忡了起来。身为天子却只有皇太子一个儿子,在群臣看来自然是危险,哪怕他自己也觉得也极不牢靠,但眼下有了皇次子,他却忍不住思量起了母亲张太后的反应。正如之前张太后表现出来的冷淡疏远一样,孙贵妃已经很久没能踏进这儿一步,就是问安也只能在正殿之外叩头,便是寻常的低等嫔妃也比她有脸面些,如今有了皇次子,若是母亲真动那心思,他该怎么办?

只不过,这毕竟是一个莫大的喜讯,因而在怔怔呆立片刻之后,他便急急忙忙回到了张太后的寝殿,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果然,张太后在一愣之后便是眼睛大亮,随即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总算是吴嫔有功,平安诞下了这个麟儿。既是皇子,便晋封她为贤妃吧,至于孩子,好好派人看护,就在那儿养着。”

朱瞻基最担心的就是母亲说孩子过早出世,如今吴嫔坐褥期间,把孩子养在胡皇后那儿或干脆是仁寿宫,因而听母亲这么一提,他先是一愣,随即便面露赧颜,又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一切便依母后。”

“储君之位已定,总得有个长幼尊卑,省得让有些人会错了意思。”

张太后把话说得很明白。撇开儿子的执拗不提,她活了这么多年,亲历了朱高炽和朱高煦朱高燧兄弟在东宫储君之位上的争夺,深知稳定对于朝堂有何等重要,因而不得不抛开个人喜恶。见朱瞻基已经是在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她便轻轻按着那坚实的肩膀,露出了笑容。

“你还年轻,按理不必考虑这么多,但有的事情不得不以防万一。既然好几个御医都隐晦地说我这病兴许有祖上遗留的缘故,那你也得小心些,毕竟,你父皇、你三叔,都是英年早逝,能预防的总得预防起来。至于你在西苑骑马射猎,以往我是怕群臣觉得你这个皇帝耽于享乐,如今看来,你当初便是太宗皇帝那么教出来的,若是丢了这些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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