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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157)

“郑公公,只希望你这次能够熬过去……这海上的勾当,宫里年轻一辈还得你来带着。”

没了内书堂,其余宦官也没有他们这批交人的好运,便只有试试能否从那下西洋的船队中混个出身了。

而张越从王瑾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却也是高兴得很。因而,王瑾把该交代的话交代清楚,说是先要上郑府去瞧瞧,顺带给郑和报个喜讯的时候,他还亲自送到了门口。等人一走,他方才回房大大伸了个懒腰,又派人去武学报信,让石亨挑个二十人出来预备来日西苑射猎,然后就拔腿去了许廓的去处。

一进屋,他就看到那偌大的屋子里空了一堵墙,许廓正在指挥几个皂隶在墙上贴什么东西,不禁有些奇怪,等上前之后方才发现竟是一副缩小的海图,不禁眼睛一亮,忙问道:“许老,这是什么时候绘出来的?”

“什么时候?这是我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不是他们这回带回来那最新的海图,只是觉得这简略的图废弃了可惜,索性挂起来。只没想到周围那些番邦蛮夷倒是够小的,一个个都是一巴掌大的地方,也难怪一看到那些神威舰便望风退避。”

张越是见过后世那些卫星测绘地图的人,自然知道这海图相当的粗糙,和精确完全搭不上边,可他对于绘图等比例尺和方位等等东西完全是一抹黑,总不能把那种极其不靠谱的方位拿出去唬人,因而看到许廓看着地图百感交集,倒是庆幸如今的文官还算好说服,就连许廓这样年纪一大把的,也能接受西洋那些事物。想到王景弘送来的那些种子他已经都分发下去试种了,其中瞧着仿佛有玉米和土豆,他却还没法确定究竟是否发现了美洲,不禁也看着那幅巨大的海图出神。

“兵部四司,职方司、车驾司、武选司、武库司,谍探司虽说是挂在职方司下头,但要真说是职责,其实已经是分开了,我倒是觉得,以后可以将其分开。”张越想着自己迟早有一天要丢下兵部,不禁对旁边的许廓说道,“而且,若是神威舰和神威卫能够成为制度,如卫所这般永久存续下去,我倒是觉得应把这两者与普通的武选武库分开,别设一司。”

“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说动皇上和群臣?要知道,如今这两者就是非议众多,更不要说在兵部专设一司,相当于把这定成了制度。就连户部也会觉得你多事,毕竟,多一个郎中多一个员外郎主事,就是多一份俸禄……虽说这也发不了几个钱!”

许廓和张越的私交如今已经是很不错,此时不免打趣了一句,见张越竟是认真思量了起来,他就干咳了一声:“户部黄老尚书要是能多干几年也就算了,可惜他也是年纪大了。当初皇上因为蹇夏年纪大,所以解了部务,专心谋划大事,只预议事会议,只怕他干不了多久也会跟着一样解部务。但他毕竟是在交阯年数太长,对朝中机务的了解不如别人,这一退怕不就得退到南京去。有什么事情你不如眼下就和他商量,免得日后再谋划来不及。”

“怎么,许老是听到什么风声?”

“也不算什么风声。那天去户部办事的时候,黄老尚书送我出屋子,结果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后来一个皂隶还说,黄老尚书在交阯呆的时间长了,腿脚不便当,身子也已经很难适应北边的气候,如今是热天很好,大冷天恐怕撑不下来。你不是不知道,这每天早上的朝会有多磨人,冬天冷夏天热,身子不好的熬不下来。”

这么说,户部尚书很可能又要出缺了?

张越对黄福的印象极好,可是,一想到这年纪一大把颤颤巍巍的老人,还要艰难地打理繁杂的户部事务,还得不管刮风下雨和他们这些年轻人一块上朝,他就不禁摇了摇头。无论打熬的什么好筋骨,在交阯十几年只怕也耗损光了。只有如杨士奇这般的,方才能一日复一日,仿佛是不知疲倦似的挺下来。

和许廓商议了一阵军户事,张越方才告辞了出来。到了散衙时分时,出了衙门口的他就看到了那个笑呵呵引马而立的人,一愣之下就喜上眉梢地上得前去,马上那人也忙利落地跳了下来。两人你眼望我眼,终究是顾忌到这儿是人来人往的六部衙门前,于是只寒暄两句就先回衙门办了文书交割和种种手续,随即才一同离开。直到进了武功胡同在杜府门前下马,两人方才各自伸出手去,却是四手紧握。

“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是回来了,险些没把我给冻死!元节,今晚上痛痛快快喝一顿,我非得把你和岳父灌醉不可,我如今的酒量可是大大见涨!”

第九百二十章 翁婿夜谈心

杜桢人在内阁事多且忙,此时尚未回府,杜绾仍在坐褥,小五在那边帮忙照应,而万世节一回来便是先去了兵部,随即直奔了这儿,杜府家下人等无不是大感意外,但随即高高兴兴地将两位姑爷迎了进去。虽说杜府没能有一位少爷坐镇,但他们走出去却都是昂首挺胸的。原因很简单,要说杜府这两位女婿,满京城的年轻人都很难挑出能够相提并论的来。

此次此刻,闻讯出来的裘氏看着面前这两个女婿下拜行礼,不禁是喜从心中来,忙拉了起来。张越毕竟是这些日子都在京城,又是常见的,她自是拉着万世节极其关切地询问,见他手上脸上都有冻裂的豁口,人也比走的时候黑瘦了好些,不禁有些心疼,但见万世节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想着丈夫常说的男儿志在四方,于是也唯有把那情绪藏着。

说笑了一阵子,万世节便东瞅瞅西看看,随即惋惜地叹道:“原本还想着如今的京师晚上正适合在院子里喝酒谈天,想把岳父和元节灌个大醉,没想到岳父竟是没回来!我这原本只是半吊子的酒量,在奴儿干都司呆的这大半年,竟是变成了一个酒桶。岳母,不知道家里可有酒么?要是没有,随便找个小酒馆沽个七八斤就成!”

裘氏原就看着万世节那样子觉得心疼,听他说要喝酒,而且开口就是七八斤,顿时给吓了一跳,随即没好气地说道:“要是你还在那什么奴儿干都司,任凭你喝多少我都不管,可如今既回来了,就得好好保养身子。冷酒伤肝热酒伤胃,这等穿肠毒药还是少喝……罢了罢了,你们男人就是爱杯中物,我那里还有一瓮小五亲自酿的桂花酒,里头加了不少滋补的药材,却是养身最好,就喝这个!”

小五酿的酒?

万世节知道自己妻子的本事,厨艺嘛如今还能过得去,管家的本领也不差,就连算账也会一两手,可酿酒却是全然没见识过。可还不等他开口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裘氏就转身走了,他只得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张越。张越和万世节不但是连襟,还是好友同年同僚,哪里不知道这家伙肚子里几根蛔虫,因而便干咳一声道:“小五的酿酒手艺虽是初学,但却颇有一手,你尝过就知道了。就连我家里爹娘,也很喜欢她的桂花酒。”

有了张越这保证,万世节方才松了一口气。很快,就有下人上来问是在外头摆桌子还是在厅堂上摆饭,张越见万世杰眼睛滴溜溜直转,便吩咐摆在院子里,一时又有人去那儿点上了路灯。及至两人一块到了外头,裘氏已经是带着丫头送了酒来。却是不同于一般瓦罐酒瓮,而是一个造型精巧别致的宝石红瓷瓮。万世节看着那瓷瓶吃了一惊,打量了好一会儿便抬头问道:“这看上去应是官窑新瓷吧?”

“是新出的官瓷,民间俗称宣德窑就是。这是宝石红,因为颜色如雨后霁色,所以也叫做霁红。这个瓷瓮颜色如此均匀,应是上品。”

张越笑着答了,看着那瓷瓮的目光却有些古怪。宋朝有五大名窑,而号称明代第一的便是宣德窑,这放在哪个拍卖行都是一等一的珍品,可如今他们这些大臣家里却都有好些,小五甚至用来做盛酒的瓮,这便是人生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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