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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160)

静官在小书院里头颇有几个交情不错的同学,有的贫寒,有的富贵,但年纪都比他年长两三岁,有的已经是定亲了。平日闲谈之中常听他们说起定亲的事,只其中好几个都压根没见过未婚妻,对于这种情景,他总觉得浑身不得劲。毕竟,父亲没事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当年和母亲一块在山东时的情景,常登门的朱宁也对他开过玩笑,而小姑姑和小方叔叔之间虽见面不多,却也有信往来,因此他很难想象娶一位从来没照过面的妻子回来是什么滋味。这会儿他总算松了一口大气,又和母亲说了一阵子话就兴冲冲跑了。

“这小子!”

送嫁和娶亲不同,张家从两日前的添箱一直热闹到今天,高朋满座多半都是看他的面子,但他这个大舅哥毕竟还有送亲的职责,因此迎亲的一到,诸多礼节行完,一到了送亲的吉时,他便自然领着人前去送亲。嫁妆是此前一天就送去的,整整六十四抬。虽说他知道必定有人说什么奢侈,但要不是他拦着,母亲愣是能整出一百二十八抬,这已经是物尽其用省之又省了。当到了方家时,看着里里外外装饰一新,等一应礼仪终于告一段落,他和作为男方长辈的英国公张辅没说上两句话,就被推上了首席。

代表娘家来送行的大舅哥,自然素来便是首席。

方家和张家那些前来贺喜的文武官员不同,都是些小书院中的年轻人,其中有贫寒的书院子弟,也有诸多勋贵子弟,因而气氛便显得更轻松些。张辅和几个老一辈的在时还好些,等到他们退席去了另一边说话,新郎这位平日的师长立时被人灌了个半醉,甚至还有胆大的上来给张越敬酒。见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丝毫没有平素的严肃正经,反而是来者不拒,对每个人都和气地询问攀谈,众人无不是大为兴奋。

在这种情形下,新郎官方敬终于幸免于难,得以还有几分清醒地去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而张越回家之后却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他平日虽也有公务应酬往来交际,但位既高,别人就不敢太过放肆,而部阁重臣也都是有分寸的,近来少有的几次喝醉还是和许廓在一块一饱口舌之欲的时候遭下的,所以如今见他这副光景,别说杜绾和琥珀秋痕纳罕,就连张倬和孙氏这对父母也都笑了一阵。只有迷迷糊糊的张越自己知道,妹妹出嫁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菁说是妹妹,其实却比他小得太多,他几乎一向是把小丫头当做女儿看待的,如今妹妹出嫁,便好似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出嫁似的,让他一下子更多了一种长辈的感觉——尽管他已经很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

所以,一夜宿醉之后的他自然是还没从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中清醒过来,杜绾就对他说起了长子静官的那点烦恼,随即不等他开口就满脸正经地说:“他虽说想得有些早了,但这事情不是开玩笑。就昨天送亲来的宾客当中,武安侯夫人、保定侯夫人、兴安伯夫人、广宁伯夫人都是委婉提过婚事,至于文官里头,和你交好的许尚书夫人说自家的长孙女善女红,郭尚书夫人说是小女儿善书画……总而言之,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表过意思的,不下一二十家,但真正明里提过的,应当就是这六家了。”

因为张菁的婚事张越处置得快,还没等别人提出具体的意思来,他就把婚事给突然解决了,所以别人也只得干瞪眼,可静官如今毕竟才十一,按照他的打算,不拖到十七八不打算让其成亲,可没想到别人已经盯上了。他也知道静官一表人才讨人喜欢,又是皇帝钦赐表字,无论谁都觉得其前途远大,可孩子才这么大一丁点,至于吗?他当初虽说也有过相亲大会的经历,可那会儿他毕竟是比现在的静官大好些,就这样还是拖了许久才定下婚事。

“要是人家真提到你面前,就说是我说的,孩子太小看不出心性,且缓几年再说,嫁了妹妹还好,要真是儿子也娶了媳妇,我真得觉着自己老了,天知道我才三十……”张越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看着杜绾说,“绾妹,等这次随扈皇上北巡开平之后,我打算请个假回开封祭拜祖母,把孩子们都带上。”

家里几个孩子中,除了静官还见过顾氏,其余的孩子都不曾见过祖母,因而杜绾立时答应了下来。觉察到张越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她也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这辈子有几大幸事,一是拜入了岳父的门下,不但学着了经史典籍,还有无数为人处事的道理;二是太宗皇帝和当今皇上都肯用我之策,关键时刻亦鼎力支持;三是有众多一直爱护我的长辈,父母和袁伯伯还有大堂伯等自不用说,若不是祖母当日颇多扶持,我也不会有今天。我这一路上,祖母助我良多,大堂伯还给我看过当日的信……如今想想,祖母真是去得太早。看在她的面上,我前几年助了顾家不少庄田,但这毕竟只是标不是本,这次回去,倒要看看那边是否处置好了,若有如焕章这般得力的,我倒可以提携一二。”

所谓世家大族,若是几代没有一个出色的,须臾便会败落下去。顾家虽出了一个顾彬,但终究是学官,又清贫自守,顾家没沾上多少光,又因为他的诸多手段不敢再轻易登门。若是知道改过也就罢了,若是不知道,他便只能看看顾家后生中有无什么出色的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夕阳残照,未雨绸缪

由于蒙元诸部混战不断,瓦剌一面内战,一面还要分心对付鞑靼的阿鲁台,所以尽管大明推行诸多政策,国内颇有反弹,但他们既是无暇分身,自然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最重要的是,大明推出了每岁的贸易限额,为了争夺那点配给的比例,哪怕是互为姻亲的部落也是相互拆台相互使绊子,更不用说那些世仇了。来自中原的精美金银器和瓷器锦衣等等毕竟是如今的草原最为缺乏的,因而在购买茶叶等等之余,用马匹牛羊换取这些奢侈品也成了王公贵族最重视的贸易目的之一。

因而,当经历了数年大战,瓦剌的脱欢终于脱颖而出,差不多奠定了胜局的时候,却愕然发现兀良哈三卫已经全然投靠了大明,好些个蒙古勇士不但在京城的侍卫亲军中服役,甚至还有好几员大将成了武学的讲师。这还不算,他满以为宿敌阿鲁台太师已经是逃到了北边,却不想这一位亦是倒向了大明,麾下百姓悉数移往了内地,而壮健的骑兵则是分布在兴和以及开平一线。一时间,开平兴和有鞑靼骑兵,大宁会州有兀良哈精锐和新加入的女真人,他要面对的头等大敌竟不是明人,而是这些已经归附的同族亦或是从前看不上的附庸。

这个秋天,得知明朝皇帝竟是率军北巡开平,他几乎是想都不想,便动员了整个瓦剌三部以及麾下的其他附庸部族南下,希望能够用一场胜仗奠定地位,为称汗奠定基础。自然,他打的主意异常简单,开平毕竟是孤悬于外,因而当大明皇帝率军出了盘谷镇之后,立刻大军出击断了两头的联系。尽管明军号称十万,他却只有精锐骑兵两万余,但他仍是信心满满。

然而,如今的大明天子朱瞻基不是那位好大喜功的明英宗,掌中军的也不是没有真正沙场经验的成国公朱勇,而是老辣的英国公张辅,再加上随军将校仍有不少靖难老人,也有更多经历了三年武学训练教导的新血,因而当呼啸而来的骑兵对阵的是早就有所防备用铁车严阵以待的大明步骑时,这只恶狗便好似是张大嘴去啃骨头却被狠狠磕掉了牙。

张越上过好几次战场,其中颇有惊险刺激的,而这一次无疑是近距离观战却又最轻松的一次。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英国公张辅指挥交战,因而看着那刀山枪林箭雨,听着那喊杀呐喊震天,不禁有一种山摇地动的感觉。见不远处的天子座车纹丝不动,他不禁微微一笑,随即往旁边的一骑人打量了一眼,见其颇有跃跃欲试,连忙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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