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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68)

“老爷!”

情正浓时乍然听到这声嚷嚷,罗威顿时火冒三丈,没好气地喝道:“不是和你说过老爷我病了,什么事非得这时候来报!”

那小厮却是罗威的贴身伴当,此时便径直推了门进来,又顺手掩了门,这才急匆匆奔上前来:“老爷,并非小的打扰,实在是公堂那边……公堂那边出了大事情!刚刚知县老爷不是让人来问老爷讨过印信么?小的送过去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就在堂下看了,谁知道那位知县老爷的长随个个精明厉害,那文书公务处理得飞快,据说是分毫不差!”

“这怎么可能!”罗威登时站起身来,满脸的不信,“这文书公务又不是文章,纵使他是闻名天下的才子,这上头也一时半会没法经手,区区几个长随怎么会精通这个!”

“老爷,还不止这个!”虽说罗威远远谈不上称老爷的资格,但那小厮还是一口一个老爷叫得响亮,“一个泥腿子不知道哪里来的贼胆,居然跑来击鼓告状,告的还是万里乡胡里正的儿子,说他盗吃了自家的耕牛。恰好本该在外头听召唤的胡里正因之前那话儿回家去了,好些里正也跟着他溜了,知县老爷一怒之下就让人把他和他儿子都抓来!”

“胡里正的儿子?”

原本还有些气急败坏的罗威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异常欣喜。让胡里正半途早退本就是他的算计,只不过没想到另外一件事也发生得这般巧,于是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雏儿果然就是雏儿,到本地当官连个消息也不打听清楚,不知道什么是护官符!强龙不压地头蛇,大约他还以为那就是个微不足道的里正,所以才会下狠心拿人立威。由他去折腾,你赶紧骑快马去青州府,到都司衙门去寻都帅大人报个讯儿,这下子可是有好戏看了!”

那贴身小厮不知道为罗威办了多少机密事,此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身便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他跟着罗威已经五六年了,眼看他整治倒了四任知县,看这一次的光景,他心中明白,只怕那位来势汹汹的少年知县也差不多快掉进火坑了。

被人断定掉进火坑里头的张越此时正心头冒火。

陈捕头慑于先前那顿教训,这差事办得极其利索,不到一个时辰就用铁链把那位胡里正的儿子给拘了回来,而他带着的两个差役则是架着胡里正进了大堂。若是遇着旁人,这水火棍重重一顿,差役们齐齐一喊,那三魂六魄怎么也得少了一半,可这父子俩却光棍得很。老子竟是朝张越躬身拱手的礼数都没有,小的也是眼睛往房顶看,仿佛不知道这是公堂,竟是比在自己家还骄横些。

趁着陈捕头拿人的功夫,张越已经命人详细记录了案情经过,并让那农汉画押,又派了几个暗中收服的差役去寻着证人取得了证言,更找到了被吃的牛骨架,附带收上这父子俩劣迹无数,早摸清了他们的底细。瞧着眼下这光景,他哪里还不明白这父子俩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因此看见那父子倨傲,他也不多问,随手拿起惊堂木便是重重一拍。

“按我大明律,凡盗马牛驴骡猪羊鸡犬鹅鸭者,并计赃,以窃盗论。若盗官畜产者,以常人盗官物论。若盗马牛而杀者,杖一百、徒三年。大胆胡大海,盗牛而又分牛食之,该当杖一百,徒三年!左右差役,让他画押,然后叉出去行刑!”

胡里正及其子胡大海压根没想到张越问都不问,居然就直接定了罪。直到有差役上来,父子俩方才如梦初醒,那胡大海顿时使劲甩脱了两个差役,耿着脖子叫道:“不就是吃了他一头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平日吃过人家不少牛羊鸡狗,谁敢告我拿我!我姑爹是本省的都帅,小心他砍了你这个七品芝麻官的脑袋!”

陈捕头被张越阴恻恻的目光看得发寒,不得不亲自捋起袖管拿人,心中暗自叫苦。这胡大海乃是本地最无赖的家伙之一,他刚刚拿了此人一回,如今又要把人捉去打板子,实在不是什么好勾当,要是可能他恨不得躲远远的。可上回在渡口尝遍了彭十三整人的手段,他绝不想再尝一次,此时只能抱着先管眼前的念头。

“且慢!”张越却在陈捕头犹犹豫豫的时候出了声,慢条斯理地问道,“你真的还吃过别人的牛羊鸡狗,前头的知县都不曾问罪?”

胡大海误以为张越有了忌惮,顿时昂着头神气活现地说:“不错!”

“看来本官确实是判错了。”张越立刻改了口,见原本满脸期冀的农汉这时候露出了大失所望的表情,他稍稍一顿便恶狠狠地说,“公堂之上,你既然说之前也曾吃过别人的牛羊鸡狗,本官便当你是承认了!数罪并罚,当加盗罪一等,来啊,拖下去杖九十,于照壁之外当街行刑!”

这意料之外的变故顿时惊倒了一片人,原本捋着胡须在一旁悠然自得的胡里正陡然之间呆住了。他本以为那几个差役不敢动手,却不料陈捕头正愣着,大堂末位忽然窜上来两个差役,上得前来熟练地一扭自己儿子的手臂,紧跟着就仿若无物地把人给拖了下去。

见此情景,他就从那一瞬间的失神中醒悟过来,指着张越骂道:“我妹夫可是指挥使司都帅!你这芝麻官儿,快放了我儿子,否则你这官儿就别想当了!”

话音刚落,他便等到了张越的回答:“里正胡三,不经通报擅离职守,是为藐视上官。咆哮公堂,辱骂朝廷知县,当以民骂官论处。按大明律,民骂本县知县,杖一百减三等,藐视上官罪加一等,便是该杖八十,拖下去一并行刑!”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想看笑话?没门!

杀人不过头点地,最怕的却是死罪可免活最难饶。因此,对于眼下被捆得结结实实胡家父子来说,这迫在眉睫的杖刑却是顶可怕的。胡里正虽说只是小小一个里正,但在乡间却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家里头田地固然不多,但就是大户地主对他也只得恭敬着。之所以当这个里正,也不过是为了在人前能耍耍威风,平日打限棍追办差事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免责,当然没尝过板子的滋味。

“爹,你怎么也被拖出来了?”

“你个死小子,要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老爹我怎么会在这儿陪绑!”

“你这什么见鬼的话!死老头子,要不是你听了什么县丞主簿的话得罪了那个毛孩子知县,我怎么会要吃这种苦头!”

“你……该死的臭小子,你……你气死我了!”

这父子俩彼此对骂,四周围的一堆百姓却瞧着鸦雀无声。这衙门里头打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每到了一年交钱粮的时候,别说寻常百姓,就是里正也多半会由于限期未达成任务的缘故被拖下去打限棍。那些天里头,特制的毛竹板子半个月就得换一拨新的。然而即便如此,这胡里正却从来都不曾因为收不齐底下的税赋而挨过板子。

今儿个新知县居然拿这父子开刀,而且还不是在院中行刑,而是拉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这究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这安丘县要变天了?

安丘县衙总共有二十余名差役,这行刑的四人却是在张越到任之前才新进衙门,一向都是被几个老人骑在头上,故而新知县勾勾手指头,四人便心甘情愿地上了钩。这回手脚麻利地将胡家父子俩趴了裤子摁在地上捆了,他们便两人一拨地拿起了那大竹板,不怀好意地走上前去,脸上俱是流露出一种异常的兴奋。

虽说老爷的吩咐是得打得他们痛,但又不能重伤或死人,可折腾这平常横行霸道的人物,他们平生能遇着几趟?

此时,那手脚都被牢牢捆住的胡家儿子虽惊恐万分,但仍存着一丝侥幸,此时便高声嚷嚷道:“你要是敢打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哎哟妈呀,痛死我了!”

围观的百姓们看到那大竹板货真价实落了下来,顿时一片轰动。虽说张越格外吩咐过,但那四个差役记得最牢的还是需得打痛了,自然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旁观者但只见胡家儿子雪白的大光腚上每一板下去都是一道青紫的痕迹,每一板下去就手脚颤抖大声叫痛,渐渐地都在旁边大声叫好,更有平日受过欺压的在那儿大叫痛快。而胡里正毕竟是年纪大了,差役少不得手下留情,即便是如此,他也是眼泪鼻涕直流,模样甭提多凄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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