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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237)

孟家上下的四房姨娘两个小主子一起过了十几天的苦日子,这天听说有饺子吃自然是高兴,就是下人们也满脸喜色。然而,两个原管着厨房的媳妇都站在外头,听着那厨房里喧哗阵阵竟是货真价实的一团乱,她们不禁在外头面面相觑。

这伙小姑奶奶们不会把锅碗瓢盆都给打破了吧?

杜绾和小五春盈都是南方人,对于面食勾当素来不熟悉,纵使想要好好出力也是有心无力。首先那和面擀皮实在是难为煞了她们,杜绾小心翼翼也就罢了,小五干脆闹得满头满脸都是面粉,最后琥珀秋痕干脆接手,不敢让两人再干这个。

待到包饺子的时候,虽说孟敏手把手示范了好几回,但小五手下出来的饺子没一个能好好站住的,全部是睡倒在盘子里爬不起来,甚至不少用了两张皮方才包住了馅。杜绾那盘饺子大小不一,擀得均匀的面皮在她手中就是不服帖,急得她手忙脚乱。

孟敏起初还能忍,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偷笑,渐渐地偷笑变成了轻笑,轻笑变成了大笑。自从父亲入狱母亲重病之后她就鲜少露出欢容,一旁的红袖见此情景起初还高兴,随即就觉得鼻子酸涩,忍不住转过了身去。听到这笑声,小五却不服气地拿手往鼻子上一抹,冲着案板上的面皮发起了狠。

“哼,我连写字那样难的事情都学会了,就不信治不了一张小小的面皮!”

张越挑帘进厨房的时候,恰听到孟敏的大笑声,此外看到的就是一群莺莺燕燕包饺子的情景——杜绾正红着脸向琥珀和秋痕请教,手中那个饺子胖鼓鼓的;孟敏正在手把手地教小五如何让饺子站起来,额头上沾了一丁点面粉。发现没人瞧见他,他不禁咳嗽一声。

小五如今觉得天下最难的事莫过于包饺子,此时一看到张越那笑容就觉得他是幸灾乐祸,遂嚷嚷道:“咳嗽什么咳嗽,有本事你来包个饺子我看看!要是你能包出来,我……我就拜你为师!”

头上包着帕子系了围裙的孟敏却没想到张越会在这时候闯进来,正想说君子远庖厨,却不料杜绾抢先赶人道:“你可别笑,你若是包饺子指不定还及不上小五……咦……”

众目睽睽之下,张越径直在旁边的盆子中洗了手,抹干水珠子就拿起一张饺子皮挑了馅,熟练地一掐一转,一个饺子便成了型。见四周的小姐丫头们都是目瞪口呆,他便微微一笑,狡黠地向小五眨了眨眼睛。接下来他却又洗了手,冲着众人笑道:“看你们忙活这大半天才包了这么一些,自己都顾不上吃一口吧?虽说忙活得开心是大好事,但外头那两个媳妇怕是过意不去,还是让她们来干,你们也该歇一歇了。”

见张越撵了孟敏和杜绾出去,小五只好气鼓鼓地去洗手,秋痕实在不敢相信,遂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琥珀:“你和我跟少爷那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学会包的饺子?”

琥珀却笑说:“少爷的事情,咱们不知道的恐怕还多着呢!”

不多时,外头那几个媳妇就进来换班,包好了所有饺子又一批批下了锅煮熟,恰是人人有份人人管饱。孟敏让人将煮熟的饺子一盘盘都端到了正屋的炕桌上,又招呼众人一同上炕吃。小五一时贪吃了几个,结果直打饱嗝,其他人也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口中都说着今儿个的趣事,到最后彼此看看脸上头上的面粉印子,一群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这一刻虽说无酒,虽说人人心头都压着石头,人人都不知道明日究竟如何,但空气中却飘荡着一股酣然醉意,让人不自觉地乐在其中。那笑声一直传到了正屋,吴夫人听着心中不禁颇为欣慰——熬过这段日子,一切就都好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骚乱

自古村庄的名字素来是天马行空,靠山的以山为名,靠水的以水为名,出了名人的往往干脆打出了名人的旗号当名号,但更多的却是赵家庄、李家屯、王氏村等等。这些带了姓氏的村子大多就是点明了那个势力最强的宗族,毕竟,在这些庄子里,里甲这些朝廷摊派的乡吏比不上族长的一声吼,而村里那几个德高望重的里老,说话也同样比官府还有效用。

自从初春的时候,官府又是垦荒又是屯田又是借牛又是贷种子,行了种种善政以来,在地里卖力气的人顿时多了起来。然而,人力架不住天意,这旱灾的迹象一露头,乡间难免是着了慌。曾经开了沟渠的还好些,不曾开沟渠的便只能捶胸顿足。于是,村与村、族与族之间由族长里老带领的争水夺渠就愈发严重。

寿光县境内的小河庄和高山屯为了两村之间直通巨洋水的一条沟渠,两位德高望重的里老振臂一呼,结果把往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统统翻出来,短短七天内竟是一连三场械斗。虽说还没闹出人命,但好些人却已经是打得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这天一大早张越带人来到时,一眼就看到不少原本该绿油油的地里被睬得乱七八糟。由于好些天没下雨,土地上甚至还能看到一片片暗红色的痕迹,仿佛昭示着这儿曾经发生过的厮杀。张越吩咐人去找里正,旋即便脸色铁青地站在那条沟渠边。

那并不是一条宽阔的水渠,而且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颇有些淤塞的光景。往日雨水充沛的时候不要紧,如今天一干旱,这条原本的命脉顿时成了导火索。

“大人,里甲们都已经来了。”

这年头的里甲都是按照赋役轮流平摊,若是强势能通官府的人物,那是不但油水充足,在乡间威权也重。然而小河庄和高山屯的这几位里正保甲只是轮到这个职位,在各自村里头都是晚辈,去年收夏税秋粮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差点没把嘴皮子磨破膝盖跪破,如今发生这种事情更是没辙。

前些天寿光县的那位典史来了一趟,看到两村械斗的场景立刻溜之大吉。如今他们得知竟然把知府衙门的上官惊动了下来,几个人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这条引水的渠修了多少年了?”

高山屯的张里正连忙赔笑躬身答道:“回禀大人,这条引水的沟渠直通巨洋水,专为村里取水灌溉方便,是咱们村里二十年前修的。”

旁边小河庄一个里甲当即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胡说八道,这分明是咱们村里修的,和你们什么相干!当初不过是可怜你们村里的青苗都要枯死了,这才让你们分了一星半点,谁知道你们竟然那么不要脸!”

“是谁不要脸!要是这条渠真是你们村修的,那就让天上打雷把咱们村的都劈死!”

“别吵了!本官不管这条渠是哪个村修的,本官只看到这条渠年久失修!既然现在为了水不够争执不下,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报官府带人好好休整!”

眼见这两边争执不下,竟是捋起袖子在自己面前就要下手,张越当下发起了火,两边顿时都不吭声。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连生眼尖,远远就看到有两拨手拿锄头的人气咻咻地往这里赶来,忙上前提醒了一声。

那几个里正保甲张望着瞧了一眼,那张里正面色大变,忙上前赔笑道:“大人,两个村子的里老又带人一块来评理了,您且离着远些,免得到时候他们有所冲撞。小的得过去盯着,否则非出了人命不可!”

他这话一说完就带着几个人一溜烟跑了,剩下另一个村子里的里甲也都撂下同样的话,忙不迭地回归了本村的队伍。不多时,那两拨人就在离着张越几十步远的地方对峙了起来,先是扯起嗓门大声对骂,到最后便是示威地挥舞着锄头和其他农具,眼看又是一场恶斗。

“上去看看!”

胡七四人万事都听吩咐,自然没有二话,连生连虎当初却是破落庄户人家出身,他们兄弟俩之所以跟着舅舅投靠张家当了奴仆,就是因为类似的情景闹出好几条人命,村子上好些人被抓了坐牢,地也被发卖充公。这会儿又看到这一幕,儿时的恐怖记忆立刻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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