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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258)

毕竟,官军就是一个不拉抓住了其他人,若走了这么一个关键人物,他也就白呆了。

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又选择了黎明这个好时机,因此官兵无疑是大获全胜,几乎毫发无伤地端掉了这个刚刚才稍有些气象的寨子。十几个头领级别的人物全都被捆成了粽子一般丢在议事厅的地上,更多的则是被全副武装的官兵看管了起来,但有不老实的就是一刀背狠狠打过去。只有徐二等人因为是“内应”,四面看守的人倒不多,众人也是老老实实坐着。

“斩首二十七人,活擒三百二十四人,其中老弱妇孺三十二人。我带来的人里头只伤了七个,而且都是轻伤,这战果实在是出人意料。”

面对这样的战果,江云斜睨了张越一眼,心想这回还真是兵不血刃连锅端,不由得又感慨了一声:“幸好此次是趁他们立足未稳先行剿灭,否则若是让他们招揽了足够的人,将几个寨子合在一处,这麻烦就大了。只不过小张大人,这内应是不是多了些?”

听到这个疑问,张越不禁看了看彭十三,见如今白面无须的某人正笑得憨厚,他只好干咳了一声:“若不是昨日老彭带着那些人在几个哨卡处大闹了一阵子,这伙教匪也不至于全然没有防备。再加上他们都是被诱骗上山的,早就有心回家,自然不能算是从犯,这内应两个字也算是妥当。”

地上被堵住了嘴的宾鸿见张越说得理直气壮,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奈何口不能言,顶多也就是挣扎两下。而江云也就是这么问一声,他的功劳已经实打实地到手,自然没必要和张越去争辩什么。他虽说年轻,但也在登莱等地对付过两次倭寇,对于杀人这种勾当素来漠然,此时倒觉得张越太过仁慈。

这会儿既然一网打尽,张越和江云商量之后,立刻就派了两个刘忠借来的家丁前去都司衙门报讯,随即就开始正式分拣俘虏。毕竟,如今是俘虏比军士还多,虽说所有人都是手无寸铁,而且都绑缚住了手脚,但一旦哗变就是大乱子。

由于算是内应,徐二等人只是齐齐被缚住了右手,因此,等彭十三佩着腰刀大步走过来的时候,他们不禁都眯了眯眼睛。那身衣裳还是同样的衣裳,那张脸还是白面无须的面孔,可往日的和蔼可亲却都变成了一种锋芒毕露的杀气。三十二个人有的和他亲近些,有的只知道有这么个敢带着大伙“奋起反抗”的人,这会儿却都呆了一呆。

“叛徒!”

声音尽管不大,但那人话音刚落就感到面前人影一闪,紧跟着,他的脖子上就贴上了某样冰冰凉凉的东西。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呼吸停止,到了嘴边的其他喝骂都吞了回去,只能勉强用蕴含怒光的眼睛逼视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家伙。

“大明律,凡劫囚皆斩。倘若不是被他们劫了囚,那几个佃户自己逃了,那也罪不至死,可眼下就都被连累丢了性命。倘若是谋反,则三代本家年十六岁以上的全都得死,你是预备算作劫囚共犯去领死罪,还是准备算作谋反把一家人带挈得全都没命?”

这番话都是彭十三来之前好生向张越询问过的,因此自然是振振有辞头头是道,见那喝骂的年轻汉子身躯微微发抖,他便没好气地收回了腰刀。朝四面又扫了一眼,他又低声喝道:“如今马上就是夏忙时节,各位有的是人子,有的是家里的当家,就这么抛下妻儿父母跟着别人义无反顾地做事?做事情之前动动脑子,今天你们算作是立了功劳可以减罪,但若是你们是附逆,官兵到来之时,丢了脑袋也是活该!”

站在议事厅门口的张越见彭十三到那儿去转了一圈,那里几十个最最身强力壮的汉子就纷纷低下了头,顿时嘘了一口气。然而,看着四周被捆成一串蚂蚱等死一般的其他人,他的心中少不得有些沉吟。倘若算作是白莲教逆党,这帮人大多是必死无疑,倘若只算作山匪,罪行却要轻得多。即便如此,这罪行孰轻孰重却不在他的掌握之内。

当下他只能在心中沉吟该回去炮制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如今正值朝廷人人称颂的太平盛世,从天子到朝臣大约都不希望闹出一场轰轰烈烈的教匪大案,这就是唯一的可趁之机。

天亮时分,卸石棚寨上下已经是完全料理停当,而青州城中,杜绾出门坐了黑油车,径直往都司衙门求见都指挥使刘忠。不过一刻钟之后,那通传的小厮就一溜烟奔了回来,毕恭毕敬地说大人有情。都司衙门比府衙大一倍不止,她从西门走到刘家公廨费了不少功夫,等到来到厅堂看见刘忠下首客位坐着的一个人时,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爹爹?”

杜桢一身青色纱袍,若不细看还只当他是都司衙门的中年小吏。见着杜绾,他只是微微一点头,这才说道:“你师兄让你来禀报的事情我和刘都帅都有数了,放心,那边不打紧。既然你来了,刘都帅会派几个人给你,你让他们好好守着孟家上下,这儿我另有安排。”

尽管杜桢说得轻描淡写,但杜绾此时却本能地觉着有几分不对劲,正要开腔时,却见刘忠也对她嘱咐道:“贤侄女还是先回吧,令尊的脾气你还不明白?”

父亲的执拗脾气杜绾自然明白,但明白归一条,照做又是一条,她才要提出异议,却见杜桢那脸上表情分明是不容置疑,她纵使有再多不解不满,这会儿也只能强压了下去。临出厅堂前,她还不安地回望了一眼,心中却想父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

她这一走,厅堂中的两人便对视了一眼,刘忠的脸上尽是无奈,而杜桢仍是那幅永冻冰山的表情。沉默良久,刘忠方才勉强叹息了一声:“杜兄真的想好了?锦衣卫与咱们不相统属,这次即便把消息送过来,可难保一定就是可靠的,你真一定要我出兵?”

“刘都帅,卸石棚寨那边张越已经带人去了,若是那头收网,安知其他地方的教匪就不会有反应?除恶务尽,此时不出动,只怕日后养虎为患,那就遗患无穷了。我来山东之前奉有专旨,此事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刘都帅只是应我之请出兵。”

刘忠亦非是胆小怕事之人,只是那位锦衣卫沐镇抚还单独和杜桢说过一番话,他着实有些不安。想想自己的地头若是任由白莲教妖孽兴风作浪的后果,他终于下了决心。

“我也只是再确认一下,人都调齐了,这下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还有回头路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真正的惊雷

自打入了四月,北边的天气方才真正离了冷字。路边的香花野草多了,一秋一冬掉光了叶子的树上也多了绿油油的颜色,路上的行人更是换下了厚厚的棉袄夹衣穿上了布衣。至于那些富贵人家则是裁制了颜色鲜亮的绸缎衣裳纱罗袍子,院子中再摆上盆栽的鲜花,恰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张家那座紧挨着武安侯府的大宅门如今也是簇新气象。因之前平定叛乱有功,张家二老爷张攸如今已经加封从二品镇国将军,为镇守交趾副总兵官,原本的三间五架黑油锡环大门便换成了三间五架绿油兽面锡环大门。那门楼门洞门钉等等全都换了新的,就连应门仆役的号服也都做了簇新的蓝布衣裳换上,内中的上上下下更是焕然一新。

都说是妻凭夫贵,东方氏当初最担心的就是大伯张信被贬连累了自己丈夫的前程,如今见张攸青云直上前程似锦,这一层担心也就渐渐没了,说话的时候也就少了些往日的尖酸刻薄,刻意学了几份老太太的雍容大度。她唯一不满的是媳妇头胎生的是女儿,但既然小两口年轻,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是平日多留心宜子的方子,不时在媳妇面前埋汰几句。

大太太冯氏如今身体不好,三太太孙氏又远在江宁,老太太顾氏又撒手不管内院事务,东方氏便赫然成了当家主妇,别的事务还交割一些给媳妇,惟有金钱大权她是半点不肯撒手,身边的两个年长妈妈都是算盘珠子精响的人。这一日,上上下下裁新衣的用度账目报上来,她硬是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了两项不那么妥帖的驳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小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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