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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272)

“也罢,你大堂伯不在,我如今也顾不上他。他不比他大哥,本性纯良,让他在外头结交几个友人也是好的,我也能对他死去的母亲有个交代。你做事,我自然放心。”

这时候,门外恰是响起了一个通传声:“夫人,宫里张公公来了。”

碧落见王夫人放下了碗,忙站起身到门边上打起了帘子,因问道:“哪位张公公?”

“是御用监太监张公公。”

得知是张谦,王夫人自不会怠慢,见张越站起身来,她便笑道:“既然越哥儿你正好在,那就替我去迎一迎。张公公也是常来常往的人,你直接带他到上房来就是。碧落,这儿有惜玉在也就够了,你索性陪着越哥儿走一趟。”

碧落闻言笑说道:“要奴婢说,指不定是之前那个大夫透了讯息,张公公是宫中娘娘派来道贺的,这喜讯向来就传得快。若不是为着这事,张公公兴许就是冲着越少爷来的。”

张越本就正愁没法找人打听一个准信,听说张谦来了早就提起了精神。当下他答应一声便同碧落往外走,上了夹道,穿过西边一扇小门,走了一箭之地就是垂花门,又往东绕过一道粉油照壁,便是英国公府正堂武英堂。隔着那道竹帘,他一眼就看见了里头那个身穿大红贮丝纱罗袍的熟悉身影,不是张谦又是谁?

第二百五十八章 文武之间

尽管分别不过半年,但张谦和张越都比去年的时候消瘦了少许。过年的时候,暹罗、占城、爪哇、苏门答剌、泥八剌、满剌加、南渤利、哈烈、沙哈鲁、千里达、撒马儿罕联袂入贡,张谦借此为由匆匆回京,和礼部官员一同连轴转了两个多月,这才把一干人等安排得妥妥贴贴。即便他打熬得好筋骨,那段时日也险些撑不下来,之后更休整了好些天。至于张越就更不用说了,在任上几乎就不曾遇上什么顺心事。

此时此刻,两人厮见过后分宾主落座,一个小厮奉茶之后便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张谦是英国公府的常客,看了一眼侍立在张越身后的碧落,知道这是王夫人的心腹侍婢,心中自然有了数,因此你来我往客套了两句便直截了当道出了正题。

“三公子回来也有好几天了,可是一直在想为何回来之后没有动静?其实因为这件事情,皇上发过好几次火。汉王因为坐船入京沿路骚扰地方,结果惹怒了皇上,下了手诏不许进北京,给赶回了乐安州去。就在今天,都察院上书弹劾的那位御史挨了廷杖三十,去了大半条性命,要说倒霉却是没人及得上他。相形之下,你那位老师还好端端地呆在锦衣卫,你自己更是舒舒服服呆在家里头,可以说是幸运至极了。”

张越原本就对自己莫名其妙遭了弹劾很有些不满,但此时听说永乐皇帝朱棣竟是为此动用了廷杖,他不禁悚然动容。沉吟良久,他方才试探着问道:“张公公,那皇上对此究竟是什么态度?”

“今天廷议的时候,皇上是揪着那位御史上任三月未曾上奏只言片语,一朝上书言事时却多用不尽不实之辞危言耸听这一条,别的什么都没说。只是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为此很不满,据理力争,还把杜大人当初越级拔擢的事情也拿出来说道,最后皇上拂袖而去,又下旨廷杖,都察院那些人这才噤若寒蝉。其实皇上发怒的并不单单是这么一件事……”

张谦沉吟片刻,想到当日张越帮过自己大忙,他和张家的交情又非比寻常,也就索性实话实说道:“之前孟贤举发汉王劣迹,好几位勋臣都对此颇有微词,说是孟贤窥伺藩王意图不轨,保定侯那儿压力不小,因此才不敢设法求情,赵王那儿也因此受了申饬。如今杜大人和你这么一闹腾,武将勋臣中间更有不少人都认为是小题大做。若非你是英国公本家侄儿,单单那些靖难功臣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了这些话,张越登时恍然大悟,心中犹为警惕——汉王如今都已经就藩乐安,在京城的武将勋臣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影响力?换言之,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看好汉王,甚至可以为此对那些确凿的罪证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他便索性站起身来,假作满脸不忿地说:“可杜大人往日不偏不倚,此次行事业是堂堂正正调用都司衙门的军马,并非是有意牵扯汉王!”

“杜大人的人品皇上还是信得过的,若他原本就是太子的人,锦衣卫将他押回北京后,皇上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人!”张谦的语气陡然低沉了下来,又解释说,“这一次有不少功臣武将都在私底下谒见过皇上,话说得很分明了。汉王才具即便不可为储君,但毕竟是昔日跟着皇上鞍前马后立功无数,总不能任由文官折辱了去,所以说,这事情其实是文武之争。”

这不是上纲上线么?

瞠目结舌的张越这时不由得僵立在那儿,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因朝着张谦深深一揖到地。若非张谦常常随侍朱棣身侧,这种道理也是说不出来;见人只说三分话,要不是张谦承过已故张贵妃和张辅的情分,又和他有些善缘,此时这种话绝不会对他言明。幸好他此番回来没有贸贸然四处去拜门头想办法,否则非把杜桢给害死不可!

张谦此来自然不是无意撞上张越,事先早就得知他在英国公府,这才借着这一趟出行顺带把要说的话给带到了。此时忙不迭地将张越扶起来,他又笑着说了几句别的,旋即便随张越和碧落前往王夫人的北院正房。

原来,碧落先前的猜测对了一半,那大夫虽没有四处宣扬,但邓夫人回去之后却又入了宫,经她这么一宣扬,如今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

虽说这事情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而且自己也着实盼望能再生一个儿子,但对于邓夫人这般行径,王夫人仍觉得有些不快。然而,这次张谦是代表宫中的几位妃嫔送了礼物来,她自然不好说什么,谢过之后便吩咐惜玉预备回礼,留着张谦又说了一会话,等到一切准备停当,这才索性吩咐张越出门的时候送张谦一程。

这边人一走,王夫人便问碧落先头张谦在武英堂对张越都说了些什么。待听得碧落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她便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

和张谦在英国公府门口分道扬镳之后,张越便上马径直回家。此时已经是晚间时分,距离宵禁已经不远,路上行人也极其稀少,然而,他和彭十三到了家门口跳下马的时候,却看到门口处还停着几辆马车。看看天色,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跳下马上前进了门,随手招来一个门子一问,他方才知道保定侯夫人如今还在家里。

“保定侯夫人和大小姐是一块来的,陪着老太太吃过晚饭一直都在上房说话,三少爷慢走几步,大约在垂花门那儿还能碰上。”

往日大姐张晴虽说常常回来,但保定侯夫人却是少见,因此这时候张越听了解说,心中不禁有些奇怪。顺着甬道一路前行,等过了中庭望见垂花门的时候,他便看到了那儿打着的好些灯笼,仿佛是有人正在那边送行,连忙紧赶几步上得前去。

出来相送的正是冯氏和东方氏妯娌俩,冯氏倒不曾东张西望,东方氏眼睛却尖,一眼就看见了张越,遂笑着招呼道:“哟,是越哥儿回来了,这还真够赶巧的!”

保定侯夫人吕氏平日很少出门,也就是当初张越在南京的时候往保定侯府住过几天,因此她还见过几面。此时见张越上前来问好,她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随即方才笑道:“果然是外头辛苦,越哥儿看起来竟是比先前瘦了好些。好孩子,要不是你有担待,只怕这次我那嫂子和侄儿侄女们就要受苦了。”

经过先前张谦那么一提醒,张越此时自然知道保定侯孟瑛谈不上见死不救——遇上了那样麻烦的事情,而且一多半属于孟贤自寻死路,全然埋怨人家保定侯也说不过去。因此,这时候吕夫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感谢,他自是连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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