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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328)

顾氏这大半辈子经历了无数风雨,哪里不知道张越这只是安慰话。吩咐张越在对面炕上坐下,她方才叹气道:“赳哥儿比你当初到南京的时候还大上一岁,却是比不上你的临机应变,见着皇上的时候大约是连腿都软了,所幸你应付得好。既然是皇上的吩咐,明日开始我会让人督促他好好操练操练,免得皇上一直存着孱弱的印象。倒是你,听说你和绾儿天天都是忙碌到二更三更,这究竟是在忙什么?”

虽说朱棣吩咐过那几篇札记之事不能随便对人言,但祖母既然问了,张越不好一味藏着掖着,自然少不得透露一些口风。毕竟,老太太大半辈子阅历,这分寸拿捏得一向不差。果然,当他稍稍解释了一番后,顾氏立刻悚然动容。

“我以往一直觉得你沉稳,却不想你竟然胆子那么大!”顾氏一面说一面侧头看了看杜绾,又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还有你,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任由他胡闹!”

嘴里仿佛是责备着,但顾氏的脸上却是颇为欣慰,看着这孙子孙媳妇的目光愈发柔和。不论是张越这些年让人刮目相看的表现,还是他始终惦记着兄弟这份情义,抑或是他在关键时刻的担当,她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此时,略一沉吟,她便关切地提醒道:“既然皇上都吩咐了,那此事便到我为止,你不要再对别人提起,我自然会守口如瓶。这三天之中,你和绾儿好好斟酌,其他事情都不用管,务必要滴水不漏。即便皇上因你年轻不能骤然重用,但必定不会全然抹煞你的功劳!”

有了顾氏这句话,一连三天,张越除了晨昏定省之外便是闭门不出,只在暖阁里和杜绾一条条商量,竟是整理出了厚厚一摞纸。每日送茶送点心送三餐的灵犀三人常常见到两人在屋子里争论,虽然听不明白那些言语,但两夫妻那种表情她们却能看明白,背后少不得偷笑议论。小五却是神出鬼没,每每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她并不算是杜绾的陪嫁丫头,因此众人也由得她。

尽管是谨慎又谨慎,仍是少不得涂涂改改,夫妻俩到了最后一天方才着手誊抄。因张越当初临帖就是沈度沈粲两兄弟的字,而杜绾恰也得过这两位前辈的指点,因此便揽去了一小半的誊抄活计。即便如此,两人仍是忙到三更天,放下笔的时候连手腕子都抬不起来。

刚刚只顾着伏案疾书,这会儿张越不但手痛,嗓子也是干得直冒火,伸手去拿茶盏的时候,他却发现杯中茶水早就凉了。见杜绾满脸倦意,他连忙起身快步出门,打起帘子方才发现灵犀和秋痕正背靠背地在外头炕上打瞌睡。想起她们也跟着熬了几日,他不由得犹豫了片刻,正要开口唤人时,却看见琥珀从外头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

琥珀的脚步仿佛灵猫似的轻盈,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放下厚厚的帘子,她便疾步上前低声说:“灵犀姐姐和秋痕姐姐实在熬不住,所以奴婢让她们先眯瞪一会。因老太太吩咐过,厨房这几天夜里都留着有人,这是刚刚煮好的燕窝粥,少爷和少奶奶先用过再睡吧。”

张越出来就是想吩咐让厨房送些夜宵,闻听此言自然是正中下怀。跟着琥珀进了暖阁,不等她放下条盘,他便拿起其中一个瓷盅放在了杜绾面前,自己又取了另一个。见琥珀回身要走,他连忙开口叫住了她,又嘱咐说:“如果饿了,我记得外头还留着有下午的几样点心,到炭盆那边热一热垫垫肚子。还有,外头虽说有暖炕,毕竟还冷,你让灵犀和秋痕回屋子里睡,我们这儿已经做完了,你且去东屋里头收拾一下,然后也去睡吧。”

“这……”

“别这这那那了,小姐和姑爷这儿有我呢,你就放心去睡吧。”

瞧见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五,正用小勺子舀粥喝的杜绾差点没给呛着。没好气地叫了人过来,见张越硬是赶了琥珀去休息,她便低声问道:“你上哪儿去了,一下午不见人!”

“我走之前可是请示过老太太,所以刚刚马车送回来时外头还给我留了门。”小五笑嘻嘻地在炕上坐了,等张越回转身来,她方才收起了那幅不正经的笑脸,“晚上是郡主派了人找我过去,因为小姐和姑爷你们都在忙,所以我也就没打扰你们。宗人府给郡主选仪宾的事情暂时搁置了,据说是周王不巧病了,而且还颇有些凶险,所以郡主要回去侍奉。她明天就走,知道你们正忙要紧事,所以让你们不用去送了。”

虽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无论张越还是杜绾听了之后,竟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以朱宁对婚事那般漫不经心的态度,这暂时搁置选仪宾兴许才是她的所愿。只不过,周王病得实在是巧了些,莫非是别扭宝贝女儿的婚事自己不能做主?

紧跟着,小五的口中又吐出了另一个天大的消息:“郡主叫我过去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事。宫中司礼监太监黄公公正在不遗余力打听姑爷你之前几次面圣所为何事,郡主说,他乃是皇上面前资历最老的中官,昔日在燕王府侍奉过,最是老奸巨滑,此番不知道究竟什么心思,所以嘱咐你小心些。”

第三百零五章 权阉相忌

入冬以来北京的第一场大雪一下就是整整三天,在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城中四处都是银妆素裹,屋檐底下都挂起了晶莹剔透的冰棱柱,那些树叶掉光的树上也都结了厚厚一层冰,如松树柏树这样常绿不衰的则是挂上了雪白的树挂,远远看去别有一番风致。

这天一大清早,雪总算是停了,但这风却刮得越发大了,吹在人脸上仿佛刀子似的。张府的不少下人都拿着笤帚出来扫雪,有的费劲地清扫着家门前的台阶,有的正在清理甬道上的积雪,两个年长的家丁则是拿着口袋往路上头撒煤渣子。所有人身上都穿着大棉袄戴着棉帽子,只干活的手露在外头,不消一会儿就冻得通红。

“这该死的贼老天,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昨儿个才清理过,今儿个还是那么厚!”

“少说几句罢,这还算是好的。我跟着三少爷在山东的时候,那回暴雪成灾,结果连路都堵住了,不知道压塌了多少房子,那情形才叫凄惨!”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刚刚听里头厨房的胡家媳妇说,三少爷昨儿个又是三更天还没睡。三少爷如今不是在家休息么?怎的仿佛比大少爷二少爷还忙?”

“我说了你可别乱嚼舌头,皇上看准了咱们家三少爷,预备大用他呢!”

两个拿着大笤帚的年轻长随正嘀嘀咕咕说得起劲,忽然看到门外来了一行人。觑着为首的那个身穿一身大红袍,外头罩一件黑色大氅,那个刚刚神神秘秘透口风的长随就伸手指了指,嘿嘿笑道:“你要是不信我可和你打赌,人家肯定是冲着三少爷来的!”

话音刚落,门上一个门房就疾步冲了过来,大声嚷嚷道:“快使人进去通报,宫中御用监陆公公来了,快请三少爷到瑞庆堂。”

一听这话,那个原本还半信半疑的长随终于心悦诚服,遂朝同伴竖起了大拇指。两人嘀嘀咕咕还要再说话,得到消息的高泉已经急急忙忙迎了出来,瞅见两人交头接耳少不得喝斥了一番,又把人赶到了一边,毕恭毕敬地将这位宫中来客迎到了瑞庆堂。陆丰也不拿大,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坐下之后,便慢悠悠地喝着下人送上来的茶,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等了足足一刻钟,倒是旁边一个年轻小太监耐不住性子,弯下腰低声嘀咕道:“公公,这是不是也太慢了?别说您可是奉上谕来的,就算不是,也不能让您这么干等……”

陆丰没好气地吐出嘴里一根茶叶茬,冷脸骂道:“小张大人乃是咱家的恩人,别说等这么一小会,就是再等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今儿个那是要紧差事,东西不能拉下一星半点,自然得仔细着!小九,说话做事得多多动动脑子,别一味只知道溜须拍马……哟,小张大人你可是来了!咦,看你这模样,昨晚上可是熬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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