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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341)

自古以来,鲜有立皇太子之后又立皇太孙的,单单从这一条就能看出朱棣对朱瞻基的偏爱。为防有人借着攀附皇太孙的机会为异日求富贵,朱棣在为朱瞻基择选老师和侍读等一众官员的时候极其仔细,所有老师都是品行经过严格审查的饱学鸿儒,所有侍读都是谨慎稳重少年老成,于是,在严格的礼法教导下,朱瞻基闲来无聊时也只能去斗蟋蟀取乐。

堂堂皇太孙,平日里除了太监竟是找不到能说话的人!

因此,跨进武英殿的时候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朱瞻基不禁露出了微笑,当下就摆手屏退了殿内的一众太监。等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心领神会的黄太监便亲自到了大殿外头守着,以防有不长眼睛的人误闯进去听到什么有的没的。

对于朱瞻基的这番举动,张越自是心中欣喜,知道这位皇太孙已经是猜到了自己的来意。他正要上前参见时,朱瞻基却笑着冲他摆了摆手:“成天看人跪来跪去,我都厌烦了。这儿没有外人,不用那么多礼。先说正事再说别的,让我听听你又有什么新主意。”

“皇太孙殿下,此次臣奉皇上旨意下江南,自然不是为了那些粮仓。如今人人都知道我正在查帐,自然就不会想到别的。封存的那些账册少说也得清查两个月,所以趁此机会,我预备和陆公公直奔松江府,然后再去宁波府。松江府宁波府靠海,历来便是走私猖獗的地方,明里去必定查不到什么,但若是暗地里查,也应该能了解一个大体数目情况。再过两个月就是正旦,宁波市舶司的朝贡使应当不少,而且先前就有争贡事,此次也正好看看端倪。”

尽管想到张越肯定有什么古怪点子,但一听这话,朱瞻基还是愣了一愣,随即方才面色凝重地问道:“松江府和宁波府素来有倭寇出没,有些是正经倭寇,但更多的乃是当年那些逆党的旧部。你若是带着五百京营军士随行护卫也就罢了,若是轻车简从,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凶险。张越,你办事情经心是好的,但随随便便置自己于险地则不妥。”

他摆摆手示意张越不要反驳,旋即又郑重其事地说:“虽说我不可随便出宫,但也能听到一些风声。太祖皇帝定下了片板不许下海的禁令,可一个利字还是让不少人利令智昏,再加上朝贡使带来的海外珍品,因此偷偷下海走私的不单单是百姓,兴许还有朝中勋贵。这回皇爷爷有意开海禁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毕竟,要正经抽税,更多了别家下海,必定分薄了自家利润,所以有人对你很是赞赏,也有人对你恨之入骨。”

倘若说最初那些话不过是关心,那眼下这番话的要紧处就极其关键了。对于朱瞻基的这番好意,张越怎能不领情,谢过之后却解释道:“皇太孙既然说了松江府和宁波府利益关系盘根错节,那大张旗鼓下去就更查不到什么。臣此行并不是要缉查那些走私的人,而是首先把局面理顺,只有那些愚顽之辈方才需要动杀手。尽管五百京营兵驻扎京师,但我却奉有旨意,可调动一众备倭卫所的精兵。再者,我还会挑一些人沿路随行,您听我说……”

外头的黄太监听到朱瞻基刚刚那一席话,心里不禁有些惊诧。他打从朱瞻基出生开始便一直伺候,从最低的杂役一直到成为现在的心腹,对于这位皇太孙的脾气知之甚深。这么多年来,朱瞻基善意待人的次数仿佛屈指可数——自然,也没几个人当得起他的支持。

看到来来往往的太监有好些偷偷往武英殿中瞧,他不禁在心底嗤之以鼻。这宫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乱七八糟的眼线,只怕今儿个朱瞻基单独见张越的事情转瞬间就会传入不少人耳中。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自己手下的心腹小太监杨喜一溜烟奔了上来,却是一番耳语。

“公公,咱们柔仪殿出事了!两个伺候皇太孙殿下的老宫女忽然暴毙!”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尔虞我诈

由于得到了朱瞻基的首肯和支持,离开武英殿的时候,张越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他这边厢走得轻轻松松,那边厢晚一步出来的朱瞻基在听了黄太监的一番话之后,满腔好心情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霾和怒火。

若是寻常人死了也就罢了,但那两个老宫女自从他出生之后便一直服侍到现在,虽说嘴碎了些,毕竟仍然是亲近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即便这深宫之中常常有人死得不明不白,但居然有人不声不响把手伸到了自己身边,这简直就是挑衅!

“黄润!”

听到这个声音,黄太监顿时心里一缩。平日里朱瞻基叫他都是随随便便,往往一个你字便作为指代,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叫他一声老黄,这直呼其名他已经多少年没听过了?此时此刻,他连忙上前一步深深弯下了腰,知道这回皇太孙是真的发怒了。

“先派人将她们好好安葬了,然后你领着人仔仔细细地查,务必要水落石出!”

马府街钦差行辕北院上房暖阁。

晌午时分,眼见小太监提着食盒在炕桌上摆饭,四菜一汤俱是热气腾腾,陆丰却一丝胃口也无,只坐在那儿斜倚引枕直皱眉头。一旁的程九见饭菜已上全,顶头上司却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就索性做了个手势把伺候的几个人都撵了出去,旋即才凑上前来。

“公公可是在想着小张大人去见皇太孙的事?”

斜睨了一眼炕桌,见碗里又是肥鸡大鸭子,陆丰顿时没好气地冷笑道:“一帮蠢才,在宫里头成天折腾那些油腻还不够,出来之后也不知道弄些时新菜换换口味!”见程九在旁边半弓着腰,他方才恨恨地说,“这有什么好惦记的,横竖这边的功劳咱家也没兴趣,本就是打算都送给他。可是,咱家许了他那么多好处,他居然自顾自地进宫!”

以程九眼下的距离,甚至能看到陆丰挑动的眉毛,甚至能感觉到陆丰鼻子里冒出来的粗气,自然知道这位气得不轻。按照他的身份,这时候该当附和几句,但他眼珠子一转,却是陪笑说道:“公公别生气,说不定小张大人是另有打算。倘若他回来之后绝口不提今天进宫的事,那时候您再和他算帐不迟……”

“小兔崽子,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

原本就恼火的陆丰登时勃然大怒,索性把炕桌狠狠推倒在地,一时间杯盘碗碟全都掉在了地上,乒乒乓乓声音不断。即便是里头这么大动静,门帘外头却是一丝声音也无,仿佛是外头人都给吓着了。良久,方才有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进来。

“公公,小张大人回来了,仿佛正往咱们这边来。”

“就说咱家正在歇午觉……慢着!”原本火冒三丈的陆丰忽然改了口,沉吟片刻就下了炕,却是小心翼翼避过了一地狼藉,到了门边上才转头对呆若木鸡的陈九吩咐道,“把这儿好好收拾干净,等见完了人我再和你算账,哼!”

由于这暖阁里头刚刚被自己折腾过,陆丰出门之后少不得又对堂屋里的几个小太监警告了一番。才到正中太师椅上坐下,他就看到张越进了门,立刻笑容可掬地站起身,面上丝毫不露刚刚的盛气。亲亲切切地攀谈了两句,他瞧见张越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袱,顿时故作好奇地问道:“小张大人,这里头是……”

张越发觉里屋依稀飘出了一股饭菜香味,又听到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心底不禁有些奇怪,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此时听他问起这个,他便笑呵呵地说:“听说陆公公感染风寒已经好几天了,皇太孙就吩咐我带一支上党参回来。这是去年的贡品,正宗的二十年山参,头面手足也只差一点,不是那些药铺中的寻常货色能够相提并论的,最能调养身子补益元气。”

听了这一席话,陆丰顿时又惊又喜,刚刚的怒火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双手接过张越手中的包袱,待伸手要去解那包袱皮,他忽然冲着屋子里几个小太监喝道:“都出去,咱家有要紧事和小张大人商量。程九,里头待会再收拾,到外头去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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