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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344)

“大人,人都送走了。”

须臾,那两扇紧闭的门方才徐徐打开,内中走出了一个身穿连帽斗篷的人。他随手将一包东西抛了过去,沉声吩咐道:“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好,里头一百两银子是赏给你的!这少了的八个人你应当知道该怎么解释,到时候若是外头传出什么话,我可唯你是问!”

尽管平日在应天府的地头上跺一脚就能震慑众多三教九流,但这会儿的李捕头却是连头都不敢抬。只凭风声接住了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他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道:“大人放心,小的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这些人平素也都是一年半载不着家的,到时候小的只放出风声说他们都被刷了下来,一气之下出走,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去向,不会耽误大人的机密差事。”

得知打北京来的两位钦差一个正在死命督促账房查帐,一个正病得七死八活连皇太孙都赐了药,南京城的官员中间少不得议论了一阵子。不少人都存着看笑话的心思,纵使仍然留心马府街那儿的钦差行辕,但也不再时时刻刻盯着。于是,除了寥寥数人,谁都不知道内中的眼线们全都被牢牢看住了,更不知道那两位钦差已经悄无声息地转到了城郊一座空屋内,这会儿正预备赴松江事宜。

“黄俨你这个老货,要是让咱家抓着你的把柄,到时候看怎么收拾你!”

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的陆丰正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忽然,他听到外头传来了咚咚咚的叩门声,立时本能地开口唤程九,话到嘴边才想起程九被他打发到灶下去催茶水了。亲自上前打开了门,他就看见站在外头的赫然是张越。

“陆公公,你要的人都到齐了。”

一句“你要的人”顿时让陆丰眉开眼笑。回身到房里随手拿了一件织金妆花绒锦袍往身上一披,他就跟着张越出门下了台阶。匆匆进了另一边院子,他一眼就瞧见那边站着八个健硕壮伟的汉子,脚下步子顿时又轻快了几分。待转到跟前一瞧,认出这正是自己亲眼挑中的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那个小个子看到自己时甚至大惊失色,他顿时觉得异常满足。

“小张大人做事果然是不同凡响,动作快不说,人也是一个不差!”

张越想起自己轻轻巧巧就安插进来三个人,当下便笑道:“陆公公满意就好。接下来便是公公自己的勾当,我还是先回避一下。”

“这是什么话,咱家的人就是你的人,还用什么回避?”

除了三个原本就心知肚明的人,其余五个平日里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丞县令,这会儿已经被面前陆丰的锦袍晃花了眼睛——无论是那上头的大团花还是织金线,都是他们平日里从来见不着的。然而,最让他们感到惊诧得还是陆丰的模样。

那不是第一天在茶棚里喝茶等候时见过的那个家伙么?这竟然是锦衣卫的大人物?

转过头打量着这些脸上陡然间露出无穷敬畏的家伙,陆丰一下子敛去了刚刚面对张越时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想必你们来的时候也听说了,这次是锦衣卫征调你们办事。不过,咱家告诉你们,这回征调你们办事的不是锦衣卫,而是东厂!你们没听过东厂没关系,你们只需记着,等到明年,哪怕是锦衣卫,以后也得听东厂辖制办事!你们是东厂的第一批人,也是跟着咱家的第一批人,只要忠心,咱家绝不会亏待你们!”

见自己的一番话激起了好一阵惊叹,他顿时感到志得意满,当下又指着张越说道:“这位是小张大人,这回咱们是和小张大人一同去办事。以后他说的话就是咱家说的话,你们务必仔细听仔细办,不得有半点违逆失误!等到事情办成了,皇上有赏赐的时候,咱家少不得为你们请功受赏!”

能够站在这儿的人都是那次比试中最强悍的角色,素来在应天府地头也有些名气,但名气再大,又怎么比得上锦衣卫的赫赫凶名?听说锦衣卫以后也要受东厂辖制,又听了陆丰这样一席话,一群人顿时浑身发热,二话不说都跪了下来,一个个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番情景,张越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袁方的根底毕竟是在锦衣卫,先头一手培养的人大多已经都有了安排,如胡七这般没法从候补转正的终究有限,而且像那三人一样武艺高强的则更少。否则,这会儿的八个人要是都变成自己人,日后东厂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监视之中?当然,这一切还得陆丰能够坐稳东厂的位子才行。

暗地里算了算日子,他心中更是有了底。他这次从北京出发只带了胡七和几个身手敏捷的家丁,另外三个早一步就打发他们下了江南。有了先期这些谋划,他也不怕陆丰到了地头打草惊蛇,把事情搞砸了。他倒是希望此人把事情闹的越打越好。

“小张大人,他的武艺我亲眼见识过。咱们之后一个上松江一个去宁波,你身边人少,他这一路上便护卫你吧!”

乍听得这话,张越登时回过神,见陆丰笑吟吟地指着一个小个子对自己说话。他故作漫不经心地朝胡七扫了一眼,见其打了个眼色,他连忙摆摆手笑道:“我还好歹还有皇太孙调派的几个人帮忙,陆公公的人却都留在了钦差行辕,这些人当然该当随行保护你。”

“好,咱家也不和你客气,你以后要人尽管说!”

陆丰爽快地一挥手,随即方才想起了一件事,信手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锦囊,慢条斯理地对八人说:“你们都是头一回跟着咱家做事,这里头的钱是咱家赏给你们的。这可不是不中用的宝钞,是货真价实的银子!另外,咱家已经让人去成衣铺给你们每人置办了两套行头,库里头也调出了人手一口宝刀,以后好好给咱家争口气!”

刚刚许了前程,这会儿又得了银子行头兵器,倘若说最初磕头时还有那么一丝犹豫,现如今这些人便全都死心塌地,接过那锦囊当着面就瓜分得干干净净,又齐齐谢了恩。等到他们心满意足地退下之后,陆丰方才走到了张越身前。

“小张大人,咱们明日就该启程了,就是先前的安排,你去松江府,我去宁波府。只希望能够马到功成,也不枉咱们这天寒地冻跑一场。等到那时候,你回到北京之后,那些聒噪不休的文官就该闭嘴了。”

“只要马到功成,公公回到北京,这御用监少监的名头也要变一变了!”

两人对视一笑,拱拱手便各自归屋,那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心中的心思却截然不同。

第三百一十九章 围炉温酒说名门

松江府地处江南,自然不比北方的寒冷。然而,大冷天的若是乍然从处处设暖炉火炕的北方来到这南方之地,外地人却一时半会难以习惯这种透进骨子里的阴冷。因此,每逢冬季,各地的行商至少锐减九成,这就苦了那些靠迎来送往过日子的客栈。

由于下松江府收棉布的商人常常住在上海县东南的吴巷老街,这整条老街上就足足有十多家客栈。生意兴隆的时候,从最贵的上房到最便宜的大通铺全都挤满了人,而如今却是家家惨淡经营。街头那家平日生意最好的喜来客栈最凄惨,打从十天前开始就一个客人也无。见精打细算的老板褚云成天把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几个小伙计都担心起了自己的饭碗。

尽管没生意,但客栈的规矩却依旧一成不变。这天一大清早,伙计范狗儿起床之后便照例下了门板预备做生意。才一开门,他就听到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探出脑袋往外一瞧,看到是一辆马车,后头还跟着几个骑马的人,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甚至来不及招呼里头的老板,他就一溜烟奔了出去,殷勤地招揽起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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